第八章
燕擎一時沒能反應過來,臉上帶著十足的震驚。
這個畫麵無疑是美的,尤其是楚宴紅色的發帶和鴉色的發絲纏繞在一起,逐漸逶迤至身後。那不點而朱的嘴唇輕抿而笑,似有幾分漫不經心的慵懶。
這樣的神態,讓燕擎有些沉溺,不知眼前的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他完全沒能反抗楚宴的接近,一縷蘅蕪香便縈繞在燕擎的鼻尖,讓燕擎的眼神更加沉醉。
“你……”
燕擎方才居高臨下的看他,楚宴便隻能仰視。而如今兩人的姿勢已經變了,楚宴捧著他的臉,雖未笑,眼底卻藏著幾分笑意。
完全沒有惡意,完全不是挑釁。
那……
燕擎的心口跳動了起來,無數個日日夜夜,他的眼底都浮現著對方這樣似笑非笑的表情。
“安……”
“燕王莫不是又記錯了?還是這麼容易就被我迷惑?”
楚宴很想笑,嘴角的弧度也壓不下去,可同時他又十分無奈,燕擎這一副癡態,還……
有些可愛。
燕擎被楚宴的話一刺激,瞬間就反應了過來。
他皺緊了眉頭:“你做了什麼?”
楚宴笑了起來:“有人告訴我,隻要我裝作葉霖的樣子,迷惑了燕王的心就能奪回齊國的城池,看方才的樣子,他的話可信。”
燕擎的手掌捏得作響:“是紀止雲告訴你的?”
楚宴:“……”哦豁,又背鍋了。
他沒有回答,在燕擎眼底已算默認。
燕擎推開了楚宴,心情變得極其糟糕。剛想向楚宴說出那個滾字,誰知對方竟麻溜溜的跑掉了。
燕擎:“……”
那個滾字,頓時如鯁在喉,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來。
當陳周送紀止雲離開後又回來,看見燕擎暴怒的樣子,還覺得驚訝:“王上,齊王走了嗎?”
“彆跟寡人提他!”燕擎咬牙切齒。
陳周適當的收了口,灰溜溜的為燕擎倒了一杯茶,端著走了過去:“王上息怒,王上才受了傷,這樣容易撕裂傷口。”
燕擎看了眼陳周,臉上的表情異常可怖:“陳周,你說怎會有人故意激起彆人的怒火,生怕寡人不殺他似的。”
“……”
“他竟還說最快奪回齊國城池的辦法就是勾引寡人!”燕擎眼底露出譏諷,“嗬,就憑他?”
陳周沉默了許久,忽然說了句話:“王上還記得那日把齊王打出去,還差點將齊王打死的事情嗎?”
“自然記得。”燕擎的臉色帶著厭惡。
“那為何那時齊王這麼做,王上一點兒感覺都沒有,而此刻卻忽然如此注意齊王了?”
燕擎從暴怒之中蘇醒,陳周的話讓他感覺猶如撥開月明,心頭的霧氣逐漸散開了。
燕擎陷入了沉思,臉色越來越慌亂——
是啊,為何同樣的事他會有不同的反應?
而且還有一件事情更是出奇,齊湛若真的打算勾引他,為何要把事情說出口?
這擺明了是要激怒他,然後再跑掉!
燕擎頓時把事情給想通了,雖然尚不能確定楚宴的身份,卻明白了這是他輸了一籌。
燕擎的心臟重新跳動了起來,他的手狠狠的捏著那處的衣衫,把衣衫給捏得皺巴巴的。
“有意思。”
—
外麵殘月在天,不知不覺風已經吹散了烏雲,讓清冷的月光照到了大地。
一切仿佛披上了朦朧的薄紗,空氣裡夾雜旖旎花香,深深的吸一口覺得馥鬱甜蜜。
楚宴從燕擎的屋子裡逃了出來,那速度很快,生怕燕擎派人追上來了。
賊刺激了。
燕擎會不會覺得被他玷汙了?
見後麵沒人追來,楚宴的腳步才漸緩了,然後自己一個人笑出了聲。
他開始有些期待春狩了。
等楚宴回到寢宮的時候,外麵已經很晚了。
他很快就沉睡了過去,等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他才醒了過來。
那些服侍的宮人不敢喊醒楚宴,偏又被外麵那群五大三粗的人嚇得心驚膽寒。好不容易等楚宴醒過來了,他們這才湊了上去,服侍楚宴更衣。
全程……這些人都是哆嗦著的。
“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平日做事也不是這樣啊,楚宴覺得疑惑。
有人朝楚宴直直的跪了下去:“大王快逃吧!”
楚宴:“……”他昨天做得太過火了,燕擎殺他來了?
止煙端著熱茶走了進來,一聽他這麼說話,不由的皺緊了眉頭:“你這麼說話,不是嚇著大王了嗎!先下去吧!”
“可外麵那些人……”
“我進來的時候他們也沒見砍了我,沒事。”
楚宴也輕咳了一聲,讓那些人先下去,隻留了止煙一人在殿內。
他看向止煙:“發生了什麼事?”
“今日一大早,燕王身邊的幾位將軍便來了殿外一直站著,既不說話也不理人,反正就一直在這個地方站著,表情還忒恐怖。”
楚宴若有所思,也沒弄懂他們這是做什麼。
等等,真有可能是伺機報複!
燕擎昨日還讓陳周找了他們,強迫他們要來給自己道歉。
止煙說了一半,見楚宴還在發呆,便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大王?”
楚宴輕咳了一聲:“你接著說。”
“諾。”止煙又開始形容起了今天早上的場景,“他們凶神惡煞的,莫說這些宮人了,還嚇壞了周圍的禦軍,對他們都很是戒備。奴也問了他們來此處到底想做什麼,但他們就是不開口,看來非要等大王過去了。”
楚宴吩咐止煙拿給他外衣,今日的天氣有些冷。
止煙過去為他披上之後,楚宴才走到了門口,插著手冷淡的望向了他們:“一大早就過來,不知諸位將軍有何貴乾?”
為首的人是狄海,他被氣紅了臉,十分不情願,也不覺得自己昨天錯了,隻礙於燕擎的吩咐不得不過來。
原本想要開口的,卻被倚在門欄的楚宴吸引了目光。
和往日那些繁複而華麗的衣衫不同,楚宴今日隻穿了雪白的長衫,再披上了一件淡青色的外衫罷了。唯一的裝飾大約隻有袖口的雲紋和下擺的幾朵栩栩如生的青蓮。
因為才起身的緣故,楚宴還沒來得及梳發,任其肆意披散開。這個樣子慵懶又清雅,哪裡還有當初膽小鬼的模樣?
狄海漲紅了臉,頓時覺得手足無措了起來。
他還以為就隻有自己是這樣,沒想到不止是他,在場的所有人都被楚宴吸引住了目光。
美的東西,沒有人會討厭。
“今、今日應王上吩咐,為昨日冒犯齊王之事……道歉。”
簡單的一句話,狄海說得異常艱難,尤其是最後兩個字,口齒含糊不清。
楚宴知道他們心有不服:“原來是為了這件事,那諸位何苦嚇著我宮裡的人?他們還以為你們是來殺寡人的呢。”
寡人兩個字,楚宴咬得愜意慵懶,緩緩的吐出,口齒銜著香似的。
狄海從未聽過有人把雅言說得這般動人,就像是唱歌似的。
他們燕國可不興這個,狄海原本也是討厭這文縐縐的一套的,旁人說了他都要頭疼老半天。可今日在楚宴嘴裡說出來,他覺得異常好聽。
“怎麼了?覺得我說得沒道理?”
狄海紅著臉:“有……有道理。”
楚宴皺眉:“諸位的道歉我已經聽到了,請回吧。”
狄海朝他抱拳,不想在這兒停留多久,竟然逃得比兔子還要快。
齊國的禦軍們紛紛覺得出奇,之前那麼怒氣衝衝的人,被大王三言兩語一說,就落荒而逃了。
明明高大勇猛,這逃跑的背影竟……還有點可愛?
他們隻覺自己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怎會對燕人產生這種想法,也是奇怪了!
楚宴轉過頭問他們:“你們沒事吧?”
他們回過了神來,頓時覺得羞恥極了。
大王都如此處變不驚,和大王相比他們膽小如鼠!
他們紛紛的低下了頭,頓時覺得羞恥極了。不就是打了幾場敗仗嗎?對方就幾個人,他們這邊可百來人啊,竟然如此害怕。
“大王,是屬下疏忽,才讓那群人過來嚇著大王了。”
楚宴搖了搖頭:“無事。”
他轉而露出一個落寞的笑容來:“我身為大王卻不能護好齊國的城池,但一定要護好自己的百姓子民,看見你們沒事,我就放心了。”
在場的人紛紛低下了頭,心中升起一團炙熱的火焰。
他們之前保護的齊國王室,從未有一人像大王這樣,令人不由自主的想去追隨他,保護他,為他獻上性命。
隻因為他值得。
他們齊刷刷的朝楚宴抱拳:“屬下等人再也不會讓閒雜人等靠近大王一步!誓死保護大王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