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天邊的雲被壓得極低,夜晚沒多久就降臨。一道銀色的閃電一晃而過,像是要撕裂闃黑的天空似的。
所有人都已經睡著,紀止雲從帳子裡緩緩探出了頭。
他的腿腳不方便,上次落水後就一直如此。正因為這樣,他從地上起身的時候極不方便,臉上青筋驟起,喘著粗氣。
他枯瘦的手指,深深沒入地上鬆軟的泥土,指甲裡也染上了汙泥,紀止雲卻並未叫人來幫忙。
等過了許久,紀止雲才站起身。
他的臉色重新恢複了平靜,仿佛剛才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紀止雲深深的朝後望去,那個帳子裡的楚宴正在安眠。
然而他卻像是一個膽小鬼一樣,完全不敢靠近,就因為對方的一句話——
我不想原諒你。
分明是自己求著他,讓自己幫他的。可如今他卻想要得更多,得不到滿足。
紀止雲痛苦的收回了眼神,背影逐漸沒入到了黑暗之中。
正在此時,楚宴撩開了帳子,慢慢跟在紀止雲身後。
係統有些好奇:[紀止雲要去哪裡?]
楚宴眼神微閃:[不管去哪裡,可若說他要再一次背叛,我不相信。]
楚宴閉上雙眼,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已經徹底平靜。
他沒有做錯。
不能同情。
除卻自己的人生,他沒資格替彆人原諒任何人。
[就算不是背叛,這麼大半夜的,紀止雲究竟想去什麼地方?]
楚宴歎了一口氣:[正因如此,才要跟去。]
對係統說完這句話之後,楚宴很快就跟了上去。
紀止雲不怎麼懂得武功,沒有注意到身後已經有人跟著他過來了。
穿過茂密的森林,此時天空終於下起了瓢潑大雨,就算有樹葉層層的遮擋,楚宴也難免淋了個透心涼。
薄薄的衣裙被打濕,寒意從腳底彌漫而起。
耳旁傳來雨水滴答在樹葉上麵的聲音,周圍的光線越來越昏暗,隻有閃電劃過的時候,才能偶爾將森林照亮。
楚宴跟在他身後走了好一會兒,紀止雲這才停了下來。
“紀司徒竟然有膽子赴約?”
“你有膽子找我,我自然有膽子赴約。”
楚宴連忙躲到了一顆大樹後,這個聲音讓他擰緊了眉頭。
是失蹤已久的藺文荊。
“你們這個方向,是想去周國?”
“既然你都猜出來了,何必多嘴再問我一次?想從我嘴裡套出什麼情報麼?”
藺文荊穿著黑袍,整張臉都隱藏在兜帽之中。
四周的黑暗如墨一般點染了進去,讓藺文荊看著也可怖了起來。
“我原以為燕王是個明主,哪知道這麼傻,在攻下魏國之後,還把齊國的城池還給了齊湛。”藺文荊十分不悅,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
若拿感情支配一頭猛獸,那他就不能再叫做猛獸,而是一隻匍匐在對方腳邊的寵物罷了。
見他不解,紀止雲卻輕輕的笑了起來:“以你的想法,大約永遠無法理解吧。”
藺文荊眯起眼:“……紀司徒能理解?”
“我能。”
聽到他斬釘截鐵,沒有一點猶豫的語氣,藺文荊恍然大悟的說:“我才想起來紀司徒亦是被齊湛迷得神魂顛倒,甚至為了他不惜潛伏在我身邊,春狩的事情是你透露給齊湛的吧?”
那日發現紀止雲的心思不純之後,藺文荊就做了反擊,差點把紀止雲的一隻手給廢了。
可惜被他逃了出去。
藺文荊那時就感到不妙,隻是沒能想到紀止雲真的是楚宴的人。
“為了一張相似的臉而已,就要這麼為他拚命。若是葉霖還活著的話,你和燕王是不是更得搶個你死我活了?”
紀止雲眼底浮現痛苦,瞥開了眼:“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也不會再犯類似的錯。”
藺文荊那話原本是為了試探紀止雲,卻沒想到他的反應竟是這樣。
“隻是一個替身,值得嗎?”
“我求著他利用我,求著他讓我留在他的身邊,值不值得還用再問?”
藺文荊臉色微微扭曲,卻很快就控製住了自己:“你和燕王的想法,可真是讓人無法理解。”
紀止雲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
他直直的看向了藺文荊:“你費儘心思留下線索讓我來找你,究竟是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