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花費近半個時辰,已完成大半的呈文,廢了。
裴安眼角明顯抽動了一下,繃直的脊梁向後一倒陷進了圈椅內,隨後擲出手裡的筆,案上火苗被拂起的袖風卷得亂躥。
哭喪呢。
邊上立著伺候的童義,知道惹了禍,也不敢抬眼去看他,快步從屏風後走出去,再次勸說,“蕭娘子,公子他真在忙......”
沒人出來還好,如今見到人,蕭鶯的哭聲更響,“他是挺忙,忙著去勾旁的姑娘。”
前日聽說他從建康回來,她迫不及待地來了府上見他,他說忙沒空敘舊,行,她等。可等了兩日之後,等來的卻是他和王家那位囚雀去了茶樓私會。
他要再忙下去,她是不是得來恭賀他新婚了?
童義見此深吸一口氣,這是打算沒完沒了了。
跟前的姑娘是隔壁榮侯府,當今翰林院蕭院士膝下的大小姐蕭鶯。
今日也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風言風語,說他家世子同王家三娘子暗通上了款曲,晌午剛過,匆匆趕來國公府,一路硬闖到了書房,進來後就立在門檻外又哭又鬨。
蕭家娘子和他家世子自小就相識,算起來也是一塊兒長大的青梅竹馬,不出意外,這位蕭家娘子,將來極有可能是他們的主母,底下的奴才攔是攔了,但也沒敢多得罪,她硬要衝,總不能當真上手去拽她。
童義繼續勸說,“蕭娘子要不先去前廳裡坐一會兒,前日世子回來帶了些果子,我讓奴才給您送過去......”
“都這時候了,我還有心思問他討要果子吃?”蕭鶯抬頭看向屏風,知道裡麵的人在聽,心中委屈頓時翻湧,提起腳步便闖了進來。
“蕭娘子.......”童義來不及攔,人已徑直到了屏風後。
屋內突然安靜,圈椅上的人抬眸。
哭了這陣子,蕭鶯的眼泡都哭腫了,心中有憋屈也有怨憤,可當她瞧見跟前坐著的玉麵郎君時,神色卻怔了怔。
上次兩人見麵,還是在他出任建康時,她一路送至城門口,如今兩年過去,當年那張英俊的麵孔,竟愈發動人心魄。
蕭鶯臉色一燙,哭聲打了結,“我......”
“哭什麼。”裴安收回目光,直起身開始收拾書案上的殘局。
蕭鶯回過神,低下了頭,腦海裡適才還訴不完的措辭,一時沒跟上,隻道,“王家三娘子......”
“我說了,不認識。”
全臨安的人都知道了,他怎能不認識。
蕭鶯咬了一下唇,忍住心中不滿,打算先從自己這些年的艱辛說起,“自你去了建康,便不知這些年我遭受了些什麼,好多回,我都想跑來找你,可你不在,唯有我一人同父親母親周旋,兩年裡,我好話說儘,不惜以絕食來反抗父親想要另行安排親事的想法。”蕭鶯輕聲嘀咕道,“你是知道的,當年你好好的狀元爺不做,偏要去那撈什子建康當督察史,因這事父親心中一直對你有成見......”
裴安正拾起那支用了好些年的狼毫,筆尖的毛本就有些散了,被他剛才那一摔,有幾根當場折了腰。
眼皮子一頓,伸手直接拔掉了那幾根折斷的筆毛,並沒出聲。
蕭鶯繼續訴苦,“等了兩年,我終於盼到了你回來,父親也聽說這次你回臨安,是有幸謀得聖上賞識,親自被召回,不出所料,當會被破格錄入到翰林院,父親這才鬆了口,答應等你麵見完聖上後,立馬議親......”
他前日回的臨安,本該昨日就進宮麵聖,可因兩日暴雨,聖上取消了早朝。
這頭還沒個結果,便傳出了他在外麵惹的風流債。
她不是那等善妒之人,沒說之後不能讓他納妾,但兩人親事還未定......蕭鶯想起這糟心事,又急了起來,“這節骨眼上,你卻鬨出了個王家三娘子,前不久我還同父親保證,說你自來人品正直,心思也細膩,是個知冷暖的,經這一遭,你讓我自己打了自己臉,之後該怎麼同父親交代,親事還怎麼許了......”
如今的國公府說白了,就隻剩下了個空殼子,本就讓父親瞧不起了。
該說的一股腦兒都說完了。
萬分委屈的哭聲中,對麵裴安終於起身,朝著她走了過去。
離近了,蕭鶯隱隱聞到他身上的冷梅香,心下突突跳了兩下,抬頭淚眼婆娑地看向他,“裴郎......”
他隻要去拜訪一下父親,解釋清楚就成。
“許不了,那就不許了,蕭娘子不用再為難。”前日一回到臨安,他便沒一刻閒著,昨晚上睡得晚,今天又起得早,尤其是到了午後,臉上的疲倦肉眼可見。
蕭鶯沒反應過來。
“當年我母親確實同你提過一句,讓你到國公府來給她當兒媳婦,不過如今她已不在人世,早已物是人非,你我二人一無媒妁之言,二無定情信物,兩年前我離開臨安時,便同你說過無需再等,當也影響不到你另許高門。”
蕭鶯錯愕地看著他。
裴安麵色溫潤,似是並沒有察覺到自己說的話,會傷害到對方,又低聲道,“蕭娘子錯了,人性多麵,裴某自己尚且不知在何時會變心,旁人又豈能替我做保證?
外麵的雨勢小了,但依舊沒住點,滴滴答答的聲音入耳,喜歡清淨的人聽了是享受,嫌吵的人聽進去便成了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