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幾日暴雨後,翌日籠罩在頭頂的雲煙,儘數散去,露出了久違的蔚藍蒼穹。
裴安說話算話,早上第一縷光線照進門前台階時,親自提了一隻活雁,數箱聘禮,帶著媒人,進了王家的大門。
王芸早早醒了,躺在榻上,睜眼閉眼幾回,愣是賴著不下床,昨兒腦子裡的茫然,到了今日,隻剩下了緊張和忐忑。怕他來,自己就要當真同一個陌生人過這輩子,更怕他不來,總覺得昨兒兩人之間的三言兩語太過於草率,萬一裴公子回去後,覺得自己沒看上眼,後悔了,她豈不是白折騰了一回,到頭來還是得去莊子。
上莊子的東西,昨兒就收拾好了。
外屋的丫鬟,見好不容易天晴了,擔心待會兒又要落雨,路上不好走,進來催了一聲,“小姐,咱們什麼時候出發......”
王芸被問得心慌。
正打算囔一聲頭疼,外麵廊下及時響起了一道急促的腳步聲。
丫鬟正想罵一句是哪個不懂規矩的,回頭卻見是青玉從穿堂外進來,雙手提著裙擺,一路奔向裡屋,見到王芸,臉上的興奮掩飾不住,“小姐,裴公子來求親了。”青玉心中喜悅難消,挨到了榻上坐在王芸身旁,仔細地說了起來,“媒人一道上的門,被老夫人請進前廳,大爺和大夫人也被叫了過去......”
王芸長舒了一口氣。
定下來就定下來了吧,她想躺一會兒,這幾日一件又一件的糟心事,她已經很久沒睡好覺了,腦子是真困得發疼。
想著便一個後仰,倒進了被窩裡。
青玉道她是太緊張,劈裡啪啦的說了一陣,見她閉上眼睛,半天竟然連聲兒都沒了,一時愕然,這祖宗的心,真不是一般的大。
青玉繼續出去打聽。
聽前院的小廝說,裴公子已經走了,皇上來召要他立馬進宮,連茶都沒喝上,同老夫人表明來意後,隻將東西和媒人留下,先去了宮裡。
不久後,陳嬤嬤來了院子,見王芸正睡著,也沒叫醒她,隻同青玉交代道,“老夫人說,前幾日一場暴雨,莊子裡的桃李花瓣全都淋落了,三姑娘這會子過去也瞧不著什麼,暫時就不用去了,且早上國公府裴家已經過來提了親,老夫人念著三姑娘心頭喜歡,先應了下來,晚些時候等她人醒了,再告訴她,去一趟老夫人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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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後一個時辰不到,裴家世子爺和王家三姑娘便訂了親。
動作太快,消息完全來不及流出去。
前幾日大暴雨,皇上一口氣宣布連休五日,今日才第四日,期限沒到,天剛亮,宮中太監挨家挨戶上門知會,巳時準時到殿。
裴安去王家轉了一圈,到宮中時,不少臣子已立在殿外候著,圍成了一個個小堆,正議論得熱鬨。
裴安一身綠色圓領官服,從殿外門走來,身姿高挑,腳步矯健穩沉,步入一群朝官之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很快,周圍的議論聲安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都朝著一個方向望了過去,有人立馬認了出來,“喲,咱們的狀元郎回來了。”
“聽說這兩年,裴大人在建康可立了不少功,這次回來,必定高升。”
“不愧是我南國的後起之秀,將來必堪大用。”
話音一落,邊上一道反駁的聲音突然響起,語氣裡滿是諷刺,“一代奸臣小人,也配得上如此美名,我南國當真是沒人了嗎。”
議論聲此起彼伏,各有各的見解和立場。
離大殿最近的一位身穿緋色官服的大臣,遠遠看見人過來,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旁邊的蕭院士,悄聲道,“蕭大人,還不滿意?非得等人家封了官再點頭?”
蕭鶴,永寧侯,翰林院院士,官極一品,朝廷文臣。
不提還好,一提起來這事,蕭鶴的臉色瞬間黑了下來,鼻孔內發出一聲冷哼,麵色極為不滿。
一個空殼子國公府,就憑著一張皮囊,給鶯丫頭下了降頭,非他不嫁。
原本便對他沒什麼指望,如今去了一趟建康回來,鼻子翹上天,高傲又自負,不僅沒上門拜訪,甚至還同那什麼王家傳出了謠言。
阿鶯關在屋裡哭了兩日,他倒是光鮮照人。
“但凡長了腦子的,都知道他同王家的傳言為假,這次人家回來,陛下八成會安排進你的翰林院,往後有什麼地方不滿意的,等成了親後,你親手教導不就成了,非得要同大娘子擰,你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快活嗎。”
誰都知道他蕭鶴就那麼一個女兒,平日裡就當寶貝一樣地寵著,要什麼給什麼,更何況一個七品狀元郎。
蕭鶴又扭頭哼了一聲,沒再說話。
他倒要看看,他裴世子進了翰林院後,會不會還是這副不知天高的樣子,就不信他不會踏進他侯府的大門。
說話間,大殿的門從裡被打開,眾臣停止了議論,陸續進入大殿。
裴安的腳步放慢,走在了最後,進門檻時,同左側另一人幾乎一道跨入。
裴安側目。
刑風,翰林院編修,正六品。
與裴安身上的清冷氣勢不同,刑風麵相自帶一股溫潤,典型的讀書人風範。
兩人同一介科考,入官前便打過不少照麵,半月前,又在建康碰過麵,已算是熟人,刑風朝他揚了一下唇,微微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