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回了一禮,並無攀談,跟在了隊伍的最後,開始朝拜。
三拜之後,大殿內鴉雀無聲。
早在來的路上,眾人便在猜側,今日皇上所召,究竟是為何事。此時皇上安靜地坐在龍椅上,手裡捧著折子,半天都沒出聲,底下的人更是摸不著底,心頭漸漸打起了鼓。
約莫一刻,皇上才開口,“眾愛卿應該都知道,前不久的建康之亂。”
此言一出,大家瞬間都有了底。
一個多月前,建康發生了一次以“天子不作為,南國已淪為北國走狗”為口號的暴|亂,皇上派了翰林院刑大人和禦林軍手持詔書,趕去建康鎮壓,並令設立在建康的正風院徹查此事。
曆經一月,這時候被提起,應當是有了結果。
由此也終於明白,為何皇上會突然召回裴安,裴安是建康正風院的督察史,也是徹查此事的負責人。
皇上繼續道,“朕看了這折子後,睡不著啊,昨兒一夜未眠,今日便想叫眾愛卿過來,一起把把關,有個見證。”
看來確實事關重大。
三省六部,樞密院、監察院、翰林院等各部負責人,今日都到了殿上。
皇上說完,突然合上折子,閉眼發出一聲悲歎,竟握拳錘了兩下心口,邊上太監嚇得驚呼一聲,“陛下!”
殿下臣子更是接二連三,跪成了一片。
皇上痛聲道,“怎會是他呢?秦愉!一代大儒皆如此,朕這江山,朕的子民,可還有救?還是說朕當真就不適合做這個皇帝!”
情緒太激動,帝冕上的玉珠碰得叮鈴直響,旁邊太監扶住他胳膊,著急地勸解,“陛下,保重龍體。”
皇上推開他的攙扶,一副痛心疾首,目光悲傷地看向殿內齊齊跪下的臣子。
多數人錯愕,同他剛才的反應一樣,不敢置信。
秦愉,當代大儒,才高八鬥,一身學識理論沒幾人能比得上,樞密院院士,陛下的恩師,名望響徹南國各地,後因身子不適,主動辭官隱居於建康,再也不問朝堂之事,如今卻成了煽動引戰的叛逆之賊,任誰都不敢相信。
其中有兩三人則趴在地上,身子發抖,手背因隱忍而泛出根根青筋。
消息太突然,太震撼。
這幾年邊境無戰事,內部紛爭卻不斷,這樣的前車之鑒有過不少,今日突然被皇帝宣召在此,沒摸透聖意之前,無人敢貿然插言。
眾人皆緘默。
氣氛逐漸緊張,正緊繃時,跪在最後的裴安,緩緩直起身,走出行列,拱手道,“陛下敬重老臣,身懷愛才之心,臣等心中萬分敬佩,秦閣老本乃我南朝一代大儒,德高望重,其品行令無數學者紛紛效仿,能走到今日,說到底還是因受奸人所惑,才犯下此等大錯,論罰,當是罰妄想動我南國根基,亂我南國忠臣心智的奸人,還請陛下莫過於悲痛,保重龍體要緊,替秦閣老討回一個公道。”
言畢,跪在邊上的刑風,神色一震,目光往他身上瞟去。
眾人也回過神來,皇帝臉上的悲慟,似乎因他的言論,緩和了一些。
“荒謬!”前排邊上跪著的一位臣子,突然出聲嗬斥,正是適才在外麵諷刺裴安之人。
一介攀附獻媚小人所說之言,豈能當真,秦閣老叛逆,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裴安倒也不急,微微抬頭,門外透進來的天青色照在他臉上,麵色如玉,微揚唇角,平靜地問道,“那依範大人所言,是秦閣老自己想要引亂?”
“你......”範玄氣急,眼中因憤怒露出鄙夷,“秦老一生功勳無數,到了晚年,豈是爾等黃毛小兒能誣蔑......”
裴安不再與他爭執,回頭再次麵朝皇帝,垂目待命。
“朕也不相信,秦閣老會如此糊塗。”坐在高位上的皇帝聲音依舊沉痛,緩了一口氣又道,“裴卿說得沒錯,定是有些居心叵測之人,妄想攪亂我南國。”
“陛下......”範玄臉色一變。
皇帝似乎疲倦到了極點,抬手止住範玄,將手裡的折子往下一扔,扔到了眾臣麵前,“你們也看看吧,是不是他秦閣老的筆跡。”
前麵幾人,包括蕭鶴目光都望了過去,猶豫片刻後,範玄頭一個搶在了手裡,翻開後越往下看,臉上顏色越白。
皇上瞥了他一眼,似乎懶得再說,喚道,“裴安。”
“臣在。”
“聽朕旨意,徹查此事,但凡有蠱惑秦大人心智之人,都抓起來,嚴加審問。”皇上說話太過於用力,說完便喘咳了起來。
殿下一片死寂。
皇帝是何立場,已顯而易見。
邊上的一位同僚使勁拽住範玄,論權勢名望,在場之人,誰能比得過秦閣老。
皇帝繼續沉浸悲痛,有氣無力地道,“為方便辦案,即刻起,裴安調入禦史台,任禦史大夫,若有膽敢擾亂我南國的奸細,無需經過六部,直接呈給朕便可。”
禦史大夫,禦史台一把手,正三品。
“至於秦閣老,他年歲已高,總不能因晚年糊塗,便要抹去他曾為我南國所立下的汗馬功勞,朕聽聞嶺南一帶有山有海,環境不錯,適合人靜心,這幾日,裴大人抽個空,帶去好好安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