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裴安抱著胳膊,舌尖頂著腮,臉上難得露出懷疑人生的神色來,趙炎似是終於找到了痛快之處揶揄道,“裴兄,這就是擁有臨安第一美人的代價。”
情敵遍地都是。
裴安沒說話,當真拿起了那些詩詞慢慢地看了起來,趙炎頗有些看不下去,“裴兄,你這是無用功。”
裴安抬頭。
趙炎便將手邊上的一堆話本子,儘數推到了裴安麵前。
“什麼意思?”裴安不太明白,都是情書?
“這些都是近兩年最火的情|愛本子。”趙炎抽出其中一本,翻開同他解釋道,“這本裡麵的女公主名叫芸兒,寫的是姿容絕色,國色天香,男主公是一位賣豆腐的......”
裴安眉頭一皺。
趙炎再抽出另一本,“這本裡麵名叫三娘,同樣國色天香,天下第一美人,男主人公是個鐵匠......”
裴安:......
得,杜撰出來的整篇故事,比情書還過分。
裴安沒心再看,扔了心裡的紙頁,捏了一下眉頭,回頭與童義吩咐,“帶個信兒給柳煜珩,孫家大公子,錢家二公子......”回頭看向趙炎,“畫畫像人的名字。”
趙炎忙道:“吳釋,李德......”
“名字記住。”裴安又回頭吩咐童義,“還有這些話本子,誰寫的查出來,一家一家,上門去知個信兒,三娘子是我未婚妻,醒目點兒。”
趙炎:......
他可真行。
見他動了如此真格,趙炎突然有些替三娘子擔憂。
裴安繼續道,“有誰不死心的,讓他來找我。”
趙炎不由暗忖,誰敢找他,找死啊。
—
日子很快,一轉眼,榕樹上的夏蟬不知何時已開始鳴個不停。
五月,正是夏季,大娘子出嫁。
王家幾日前就開始忙碌,新婚當日,更是熱火朝天,一早便熱鬨了起來,隔著屋子都能聽到外麵的喧嚷聲。
過上一陣便會響上一聲炮竹,當孩童們在點著玩,外麵的人聽著熱鬨,傳進屋子裡,卻讓人心頭緊繃,既期待又緊張。
昨兒半夜芸娘便到了大娘子屋裡,同二娘子四娘子陪著她熬了一夜,天蒙蒙亮,又是一陣忙乎,上妝容,穿嫁衣,收拾完天色已大亮,開始不斷有人進來看新娘子,賀新喜......
不知不覺時辰便到了正午,前來院子裡開始吃起了第一輪酒席。
見大娘子坐在喜床上也不出聲,東西也沒吃幾口,芸娘剝了一塊糖遞給她,悄聲問,“大姐姐緊張?”
大娘子將糖包進嘴裡,沒回答,隻道,“輪到你,就知道了。”
大娘子一走,離她的婚期也就兩個月。
芸娘瞟了一眼大娘子緊緊交錯的膝上的雙手,笑著道,“應該緊張。”
大娘子瞪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氣,正抬頭往門前望去,耳邊突然一串炮竹聲傳來,劈裡啪啦,響動震人耳朵,沒等大娘子喘回一口氣來,喜婆一下闖了進來,歡喜地道,“姑爺來接親了。”
旁邊也不知道哪個婆子,拿起床邊的蓋頭,當頭罩在了大娘子頭上。
芸娘看著大娘子被喜婆急急忙忙地攙扶出去,也跟著一道出了門,背人的是王家大公子,芸娘隻走了一段,被圍觀的人群,擋住了道,隻得墊起腳尖伸長脖子張望,眼見人要出府門了,身後突然被人喚了一聲,“三娘子。”
芸娘忙轉過頭,見到童義,神色愣一愣。
裴安也來了......
裴王兩家已許了親,算得上半個女婿了,這等場合自然會來。
芸娘正打算尋人,童義將手裡的一筐桃子遞到了她跟前,“主子說,這個時節,櫻桃是沒了,不過桃子還有。”
自從兩人在塔廟見了一麵,敲定了親事後,已過了兩個月,彼此都沒相見,這回頭一次上門,給她送東西,合情合理,芸娘伸手接了過來,“勞煩小哥替我多謝世子爺。”
“應該的。”童義一笑,先自個兒介紹道,“我叫童義,自小陪著主子長大,隨三娘子怎麼叫都行,主子這會子被二公子請到了院子裡,說是要同他拚酒量,主子怕誤了時辰,讓小的先將這筐桃子拿給三娘子......”
芸娘:......
拚酒量,同二哥哥。
酒壇子裡泡出來的酒鬼,他這不是成心為難人嗎.......
知道二公子是什麼德行,芸娘放心不下,生怕鬨出事來,待童義走後,忙找了青玉來。
青玉先看到了她手裡的桃子,“誰送的,個兒還挺大的。”
“裴公子來了,在二哥院子裡喝酒,你去看看......”
青玉不用問,也知道那桃子是從哪兒來的了,忙去了二公子院子裡,再回來便道,“挺好的,兩人在走棋,也沒怎麼飲酒......”
芸娘鬆了一口氣,昨兒熬了半夜,今日又過了大半日,實在是困得慌,回到院子裡匆匆扒了兩口飯,洗漱完,躺去了床上,打算一覺到明兒天亮。
睡得正香,突然被青玉搖醒,睜開眼睛一看,屋裡已點了燈。
“主子,你快醒醒吧,姑爺同二公子喝了一下午的酒,這會子二公子醉得不成樣,死拉著姑爺,要他在府上過夜,誰勸也不聽......”
芸娘一驚,怎麼還在府上,“什麼時辰了?”
“都快亥時了。”今日大娘子出嫁,從江陵來了不少親戚,幾個長輩忙著應付,便將姑爺交給了二公子招待,有沒有招待好不知道,倒先將自個兒搭進去了。
按理說,二公子整日泡在酒壇子裡的酒量不應該啊,除非姑爺泡在了酒缸。
芸娘:......
顧不上去猜,芸娘趕緊穿上衣裳,提著燈籠去了二公子院子裡,到的時候,還真如青玉所說,正抱著人家胳膊,“裴兄......”
出息,分明是妹夫。
童義見芸娘來了,忙打了一聲招呼,“三娘子。”
聽到聲音,裴安也轉過了頭,夏季天熱,夾棉的中衣褪去,換上了單薄的蠶絲緞子,芸娘在外麵加了一層紗衣。
亭亭玉立的身姿,比起上回見到的,更為妙曼。
裴安眸子跟著她的腳步轉了半個圈,回頭將攀在他胳膊的二公子推開,本想自己站起來,腿似乎有些麻,沒能起得來,童義忙身後扶了一把。
剛站穩,芸娘已到了跟前,先讓人將二公子扶進房裡,再回頭看向裴安,夜裡的燈火蒙了一層昏黃,看不清他臉色是紅還是白,先蹲了個禮,“裴公子。”
裴安一直立在那沒動,“桃子吃了嗎,後院桃樹上結的,紅得有些晚,但味道還可以。”
他說了這麼多,芸娘要說沒吃,顯得有些對不起他的心意了。
“吃了,挺甜,多謝裴公子......”
他一向善於洞察人心,她躲閃的目光,明顯在說謊。
裴安也沒再問,抬步往前,腳步倒是穩穩地落了地,似完全沒醉一般,看了一眼手裡的燈籠,“送我一程?”
時辰已經不早了,自己還未過門,他歇在府上確實有些不合規矩,芸娘點頭,側開身,為他照了腳下的路,“裴公子當心些。”
他喝了多少,有沒有醉,童義最清楚,正要去攙扶,裴安先回頭同他和青玉道,“不用跟著,我同三娘子說幾句話。”
未婚夫妻,說幾句貼心話,很正常。
可突然這般說,倒是讓人心頭七上八下,青玉看向芸娘,她似乎也摸不透,但還是道,“再去尋盞燈過來吧......”
身後沒人跟著,兩人緩緩走在長廊上,二公子喜歡抹黑回來,這院子裡的廊下一盞燈都沒,芸娘燈籠的光暈隻照著腳前的一團,兩人隻得靠近。
眼睛看不清,感觀卻格外清晰。
走了一段兩個的手肘先碰來一下,芸娘心頭一跳,慌忙挪開,接著肩膀又挨在了一起,誰也沒有吭聲,連呼吸聲都聽不見,腳步緩緩向前,氣氛越來越緊張,彼此都明白的那份關係,也在沉靜的夜色中逐漸放大。
待兩人的身子再次挨在了一起,裴安沒再忍著,抬起手,掌心覆在了她提著燈籠的手背上。
滾燙的溫度傳來,芸娘身子一僵,手稍微掙脫了一下,他沒鬆,她便也沒動了,片刻後,到底是將燈籠換到了外側的那隻手上,任由他的五指將她的手指頭撐開,再輕輕地包進掌心,垂下擱在了兩人之間。
心口像是跑了十裡路,不停地跳動,紅意早已爬到了她耳根,芸娘沒敢去看他,提著燈籠繼續往前。
似乎一切都同剛才沒什麼變化,除了那隻被他握在掌心的手,不知該如何反應。
裴安沒碰過小娘子的手,頭一回牽,才知道姑娘的手當真能細膩到這個程度,感受到她繃得有些緊,他偏過頭,看向她,輕聲問道,“沒被人牽過?”
細語聲穿過夜色,帶了一些酒氣,從她耳畔拂過,如同撩人的春風,芸娘僵在那,腳步不知道該怎麼挪了,想抽回手,“世子爺.....”
裴安五指一捏,握得更緊了,“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