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翠俏伶伶跪在榻上,雙手交替著輕輕巧巧地給太夫人捶著背全文。她手下不停,聲音卻依舊平緩如水:“……世子效法侯爺,以軍法治家,早給青竹院定下規矩。”
她低頭似在思索,語速緩慢:“奴婢記得世子宣布的青竹院院規第一條就是奴婢需忠心侍奉主子,若有二心,刺探機密,傳播主子流言,杖斃;第二條是未經召喚,在院內隨意走動的話,杖十,衝撞主子的,杖二十。”
她移了移跪在榻上的膝蓋,雙手開始按捏蔣太夫人的後頸:“如朱她們犯了後兩條……”
如翠說完之後,起居室裡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孟蘋提到嗓子眼的心暫時緩緩落了下去。
如翠的證言看似是持中之論,其實是完全站在了玉珂的那一邊,為自己脫罪,尤其是她在太夫人麵前提到“世子效法侯爺,以軍法治家”。
她心中思索著,臉上卻更顯恭謹。
蔣太夫人閉著眼睛沉思著。
她雖然霸道強勢,但是治家數十載,深知對於一個家一個府邸來說,規矩有多重要。玉珂看著沉默寡言,沒想到處事如此老道狠辣,看來很像他的爹爹嘛!男子漢大丈夫,寵愛個把女子是不成問題的,隻要不獨寵,不冷落其她的,問題就不大。
馮夫人沒想到如翠是明明白白完完全全站在了玉珂的那一邊,不但沒有因嫉妒抹黑玉珂這個賤種和蘋果這個賤婢,而且幫他們說話。
她心裡大恨,麵上卻是平靜極了。
她想到了自己年僅十歲的兒子玉琳,深深吸了一口氣。為母則強,即使是為了玉琳,她也不會放棄的。
立在一邊的李媽媽悄悄窺了馮夫人一眼,發現馮夫人捧著茶碗的手尾指翹起,還微微動了動。
她馬上出列道:“稟老祖宗,老奴昨日去探問如朱,如朱她……”
蔣太夫人睜開眼睛看向李媽媽:“老奴才,有話就說,吞吞吐吐算什麼!”
李媽媽一臉做作的沉痛:“如朱姑娘那麼一個如花似玉的人兒,被打得皮開肉綻,後身沒有一處完整的,今日一早還高燒昏迷著,直叫著‘老祖宗’呢!可憐那東北角小偏院,連個燒水的炭爐都沒有,冷嗬嗬的,缺醫少藥,連給她清洗傷口都沒有熱水……大家都是通房,有的卻居住上房呼奴使婢,比大家的小姐還尊貴……”
說著話,李媽媽故意看了孟蘋一眼,歎了口氣。
蔣太夫人聞言也不說話了,如朱是她親自調理出來的人,打狗還得看主人,玉珂這樣做,實在是太不給她這做祖母的麵子了!
她示意如翠扶她起來。
坐直之後,她才看向馮夫人:“媳婦,你怎麼看?”
馮夫人緩緩道:“大凡大家世族,之所以能綿延百年,無非在治家上秉承‘公平’這兩個字。”
她不再多說了。
蔣太夫人決定給玉珂一點教訓。
她看著靜立的孟蘋,一邊想著如何處置,一邊道:“凡事都要公平,既然是丫鬟,就要住在自己該住的地方,把蘋果攆出青竹院的內院,趕到東北角小偏院裡去!”
她看了看垂眸不語的馮夫人,又道:“這個蘋果狐媚惑主,杖二——”
如翠正在幫蔣太夫人捏肩膀的手稍重了一點,蔣太夫人頓了頓,覺得給玉珂點教訓算了,也不能太重了,傷了彼此的麵子,她改口道:“杖十TXT下載!”
孟蘋略略思忖,她知道這十杖自己怕是逃不過去了,除非玉珂從天而降。
她儘量拖延時間,緩緩地行了個極其標準的屈膝禮,聲音柔和中帶著一絲沉重:“奴婢有愧,奴婢錯了,奴婢隻知道應該好好侍候世子,卻忘了侍候好主子,不僅僅是照顧好主子的衣食住行,還得時刻勸諫主子……”
孟蘋異常誠懇地檢討著自己,可是,再長的檢討也有說完的時候。
李媽媽上前打斷她,臉上帶著一絲獰笑:“孟姑娘,還是出去領受太夫人的恩德吧!”
孟蘋沒有反抗,儀態自然地後退了幾步,轉身出了起居室。
李媽媽已經讓兩個婆子在院子裡擺好了行刑凳,她得意地看著孟蘋:“孟姑娘,趴上去吧!”
她示意兩個粗使婆子中以力氣大出名的韓婆子:“你來行刑吧!”
韓婆子笑嘻嘻拿了木杖上前。
李媽媽又補充了一句:“莫出工不出力!”
馮夫人許了她不少好處,這十杖即使打不死孟蘋這個狐媚子,也要打殘她,讓太夫人和世子於此結下深仇,讓夫人漁翁得利。
白菜也跟了過來,她緊盯著行刑的木杖,準備萬一孟蘋堅持不了,她就要出手了。
孟蘋抬起頭,給她使了個眼色,安撫住了她。
孟蘋一動不動,竭儘全力放鬆自己。
她趴在刑凳上,竭力想著幸福開心的事情。
前世的她太孤苦,此生的她原本那麼幸福……
她想起了爹爹追著她和孟煜喂水喝,想起了娘親天天早上給她梳頭,想起了弟弟孟煜和她搶著吃點心時粘在嘴角的渣滓……
“噗”的一聲悶響,疼痛隨之而來,很快擴散到了全身——她們打的是她的大腿!
聽了如青的傳話之後,清遠侯玉成秀擔心出事了自己再被玉珂埋怨,當即就趕了過來。他雖然讓如青先走,但如青卻磨蹭著,最後還是跟在了侯爺的親隨後麵,一起回了正院。
這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清遠侯府的甬道兩邊已經掛起了兩串燈籠。正院裡也點著無數燈籠,照得如同白晝。
玉成秀剛繞過正院大門的影壁,就看到起居室門外擺著一個行刑凳,幾個婆子正在行刑。他立刻沉聲道:“住手!”
韓婆子剛打了五杖,那孟蘋咬緊牙關死扛著一聲不吭,她心中窩火,正要再打第六杖,就聽到了侯爺阻止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