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出於什麼緣故, 竹言蹊非跟談容那條領帶過不去了。
戰事正式打響前,他隻想將領帶折騰得越皺越好。
等他孤軍迎敵了,卻發現自己和領帶顛倒了地位。
竹言蹊最初是怎樣使勁兒折騰領帶, 後續便是怎樣使不出力氣, 虛軟得可憐發顫, 沒法把它丟扯去一旁。
灰藍色的窄長布料胡亂裹在他的指尖,末端垂落至手腕,愈發襯顯得那片皮膚透亮的瑩白。
時鐘的指針走得不緊不慢,一格接著一格, 推動著時針艱澀往前。
竹言蹊在備考期間看書刷題時, 總感覺度秒如年, 巴不得寫過幾個字, 談教授規定的學習時長轉瞬耗儘。
可眼下,國際單位製中時間的基本單位似乎不該是“秒”, 理應還有更小、更短、更磨人的單位定義才對。
亂七八糟的領帶,毫無章法的心跳。
末了還有……亂七八糟得極其羞恥的人。
熬過漫長悠久的一個世紀,竹言蹊連想哭的情緒都提不起來了。
他如同一隻經受天敵淩虐的草食動物, 跳脫出大腦的一片空白後, 死死裹住被子, 蜷縮在大床靠牆的邊角。
弱小, 可憐, 又無助,拚命咬緊了牙關, 竭力不打哭嗝,獨自舔舐真槍實彈後留下的新鮮傷口。
飾演天敵角色的談容坐在戰場的另半邊, 他屈起臨近床沿的一條長腿,手肘輕搭著膝蓋, 堅實性感的肱二頭肌線條飽滿,表麵橫有幾道淡紅的撓痕,血絲隱約,看著就疼。
明明該是一副勝利者的瀟灑姿態,可偏偏……安靜得好似心虛一般。
談容無聲坐了片刻,動了動小臂,嘗試觸碰藏在被子裡的那位。
會撓人的草食動物一擰肩膀,避開他的手,哼著聲道:“你彆碰我。”
說話內容仍然凶巴巴,腔調卻多了股不想被人發現的不好意思。
談容忍笑,動作沒停,掌心蓋住他頭發,順著毛揉了兩下:“已經過去十分鐘了,沒道理會疼到現在。你出來,我幫你看看。”
“看什麼?誰要你看??”竹言蹊頓時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縮得更緊了。
是不是疼的他心裡沒點兒數嗎?還敢一本正經地說這種話。
談容不忍了,輕笑一聲,拍拍他的頭:“那你也要出來,趕緊去浴室洗個澡,身上黏糊糊的,不覺得難受?”
竹言蹊在被子裡動了動腿,某些東西沒清理乾淨,確實感到不那麼自在。
“你先把褲子穿上再說,光天化日的,不許耍流氓。”他下巴縮進被沿,背對男人悶聲道。
談容再次失笑,稍稍用力又擼他頭發,果真依言起身,隨手撈了條褲子套上。
趁著對方穿衣服的間隙,竹言蹊將臉埋進枕頭,悄咪咪地蹭了兩下,試圖不留任何痕跡地蹭掉淚腺的分泌物。
爽歸爽,刺激歸刺激,疼也是真他媽的疼啊。
想到自己當時秒哭的反應,竹言蹊臊得想在床上挖個洞,直接躲到床底下。
衣冠禽獸惹不起,素了那麼多年的衣冠禽獸更惹不起,隻一次就給他留了段終生難忘的記憶,簡直不是人。
竹言蹊心裡控訴談容不是人,可也沒生出後悔催他主動的念頭。
食髓知味。
和這道“味”相比,要人命的疼似乎也不算什麼了。
排解掉心頭的臊意,竹言蹊慢吞吞地從被窩鑽出來,看清談容上身的撓痕,他目光不由停頓了一瞬。
接著談容接他進懷的機會,竹言蹊伸出手指,小心翼翼摸了摸紅痕的邊緣:“……疼不疼啊?”
他指甲定期修剪,短且乾淨,照理說不該產生這等殺傷力才對,奈何某人戰力更猛,生生要取他性命。
竹言蹊受擊,靈魂都被架在火上翻烤,逮到什麼抓什麼,抓到手也沒多餘的心思克製力道,不知不覺間,讓“劊子手”也掛了彩。
“疼。”談容彎下身,作勢要抱他,笑著回答。
這些小傷口看著觸目驚心,其實隻破了些微細血管,滲出點血色後很快凝結了,不痛不癢的,沒兩天就會愈合。
儘管稱不上“工傷”,不過用來向竹老板賣慘還是可以做到的。
竹言蹊果然被他一個“疼”字堵住,乖乖被談容接進懷裡,睜大了眼睛看他。
談容常年鍛煉,臂力驚人,大氣沒喘一口地把人托起來,道:“所以彆亂動,讓我多抱一會兒。”
在聽見這句話之前,竹言蹊還生怕碰到哪處傷口,配合地環住談容脖子。
聽完這句話,他恍悟對方是在逗他,哭笑不得地撤了手,對著談容肩上的痕跡仔細打量,故作忿忿地說:“你抱穩了,我馬上就把你結的這層痂摳下來。”
談容還是笑,順著他的話聳了聳胳膊,把竹言蹊往上送高一點兒。
做出的動作在執行“抱穩”的指令,開口說的卻是:“彆衝動,真的疼。”
疼還能把他托得這麼高?
竹言蹊剛經過風雨洗禮,腰酸腿/軟,被談容一送,骨頭險些酥成一地的渣,沒能清理乾淨的東西也跟著顛簸。
他臉騰地紅了,搭在談容肩上的胳膊敲砸幾下,輕飄飄地沒什麼力氣,磨牙威脅:“你再動一次,我真上手摳你了。”
威脅完了,竹言蹊緊了緊腿根,通紅著耳垂道:“……家裡好像還有一盒酒精棉簽,等洗完澡,我給你消消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