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總算回來了,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
他挑了挑眉,本來穩重俊美,威儀不凡,突然伸手來拉她。
無雙嚇了一跳,但也聽他的話適時抬腿,坐在他麵前。
“走,我們進去!”
隨著話音落下,一行人往裡走去,除了頭馬上坐了魏王和無雙外,後頭的十匹馬上竟無一人,所有馬的身後都用繩索拖了個簡易的竹排子,竹排尾部有很高的擋板,用以保證其上的獵物不掉。
一般獵物太多,會有這種法子運回來,侍衛們並不稀奇,稀奇的是其中有兩馬並行拉著一個竹排,那竹排之大,寬有兩米多,長有三米多,其上放著一個黑漆漆的巨獸。
那——那是熊?
可有這麼大的熊?簡直是一頭龐然大物!
侍衛以為這麼大的熊,足夠讓人吃驚了,誰知後麵還有一頭,這是把兩口子都打了?
可更讓他們吃驚的還在後頭,等幾個簡易竹排過去了,最後有兩個護衛趕著一群鹿朝他們走來。
大約有十來隻的模樣,有大有小,角上被人用樹藤拴著,保證它們串在一起跑不了,隻用前頭一個人拉著,後麵一人趕著。
這是把鹿群端了?
……
秦王甚是得意。
因為他打了一頭虎,眾人把他誇了個遍。
瞧瞧,百獸之王都被他打了,還有誰?
其實並不是虎難打,虎再難打,架不住人多勢眾,可虎獨行,領地意識強,領地也大,方圓幾百裡可能隻有一頭虎。
秦王曾經估摸過,這香山獵場,頂多隻有一到兩頭虎。所以要想打虎,首先你得找得到虎,老虎也不傻,外麵追雞攆兔子動靜這麼大,又人人帶著兵器弓箭,怎麼可能讓人發現。
不得不說,秦王今天運氣真好,那麼難遇的虎讓他遇上一頭。其實也不算是他遇上的,而是旁人追到虎的蹤跡,告訴了他去打。
不過這也是他帶著人打下的。
秦王正得意,突然就見身邊人的眼神變了,回頭看過去,就見魏王帶著他的王妃共騎一匹馬朝這裡走來。
這是什麼?
輸了怕丟臉,另辟蹊徑,嘩眾取寵,想讓人轉移注意力?
秦王嘴角掛著輕蔑的笑,道:“三弟,你這是做什麼,就算輸給哥哥,你也不用……”
秦王因為被魏王的馬擋了視線,自然沒看到後麵,可他身邊人看見了,見他還在說話,忙扯了扯他。
扯了沒反應,又扯一扯。
“你拉本王做甚?”秦王顧不得奚落魏王,罵道。
“殿下,你看……”扯他的人小聲道。
然後秦王就看到了.
一些熱衷狩獵的王公大臣們,閒暇之餘也議論過,虎和熊到底誰厲害。
有人說虎乃百獸之王,可有人說熊皮粗肉厚,老虎一口沒咬動,熊一巴掌下去能把老虎拍碎了。
總之眾所紛紜,誰也沒見過熊虎鬥,也不過嘴上說說。
可再沒見過,這體格擺在那兒。
秦王所打的虎被放在一個竹排子上,就放在場中央,魏王所打的熊被馬拖了過來,正好被人放在一旁。
放在一起對比是最直觀的,大概是冬天獵物少,這老虎又被餓了半冬,雖然身形高大,卻瘦骨嶙峋的,皮下麵就是骨頭。而旁邊的熊就不一樣了,那熊體格肥碩,身上都是厚厚的脂肪,這邊一頭能改那邊兩頭。
關鍵不止一頭,而是兩頭,另一頭雌熊就比雄熊矮了半頭,卻是同樣高大肥碩。
再看兩者皮毛,那虎身上傷痕累累,要知道虎身上最值錢的當屬虎皮,還有虎骨,如今眼見這虎皮是要不成了。這邊的熊因為皮毛棕黑,看不清具體傷口在哪兒,但肉眼可見,皮毛並沒有太多損毀。
孰高孰低,一眼可見。
秦王的臉色當即難看起來。
站在太和帝身邊的工部尚書方緒撫了撫胡須道:“這熊曆來有冬眠的習性,魏王殿下莫是尋到了熊窩?”
這話聲音並不大,卻是讓場麵頓時一靜。
本來眾人看著魏王驚歎的眼神,突然就變得閃爍起來。
“就知道會有人這麼說!”立在魏王馬後,一個侍衛打扮模樣的人突然道。
話音未落,他招了招手,當即有兩個護衛拖過來一個竹排,其上放著些碎石和樹乾樹根。
王晰成指了指那些雜物道:“這熊甚是凶猛,屬下等趕到時,現場一片狼藉,這些樹乾是熊爪拍碎的,熊爪上還有碎木屑,樹乾上爪痕應該能對上,這樹根是被熊拔起的樹上砍下來的,樹體太大,便砍了樹根回來作證,碎石也是選了留有爪痕的。若方大人還是不信,陛下可派人隨屬下等去原地查探,我家殿下還不屑弄這個虛假!”
方緒沒料到這侍衛說話如此直接,竟點名道姓說他一人,麵容有些僵硬。
人群裡已經有人低聲議論起來了。
有說方緒是秦王嶽丈的,有說熊的習性,說哪怕熊處於冬眠,也不可能任人殺了不動彈,而冬眠的熊最是暴躁,一旦被惹醒就會撕碎眼前的一切。
這時突然有人道:“這不是熊,這是羆。”
羆雖是熊,但不是所有熊都能被稱之為羆。
唐代柳河東《羆說》曾有雲:鹿畏貙,貙畏虎,虎畏羆。羆之狀,被發人立,絕有力而甚害人焉。
羆和熊最大的區彆,就是羆比熊要大很多,可直立行走,又稱人熊。遇人便人立而撲窮追不舍,掠豺狼而食,生性凶殘。
“你們看它這後肢,比普通的熊要長粗,脖頸也比普通的熊要長。”那個說這熊是羆的老頭,渾然不怕,圍著那熊一邊轉一邊嘖嘖道。
有人上前去看,看完道:“柳相所言甚是,下官瞧著,這也不像是熊,倒像是羆。”
於是紛紛有人上前去看,不管是真想看,還是捧這位柳相的場麵,反正十分熱鬨,看完了俱是附和。
被人叫柳相的老頭看完了那熊,轉過頭來看了看魏王。
此時魏王已經下馬了,無雙就站在他身邊。
老頭又去看太和帝道:“陛下,這虎本就不如羆,更何況是兩頭羆,實在難得一見,看來今日拔得頭籌之人是毫無疑問了。”
“還有其他獵物,不止是兩頭熊。”
“這兒還有幾頭鹿。”好不容易在人群裡把鹿趕過來的侍衛怯怯道。
“鹿?活的?”太和帝突然大笑,“好,很好,柳相都說了,看來今日拔得頭籌之人毋庸置疑,當是魏王。”
一旁的人俱都高呼起‘魏王威武’。
非是這些禁軍侍衛和內侍們故意討好魏王,而是此乃舊例。每年冬狩首日,能拔得頭籌之人,都會有如此殊榮。
無雙因為個子小,站在人群裡都快被淹沒了。
她眼神晶瑩地看著就立在那的‘魏王’,突然他側頭看了她一眼,伸手拉了拉她的手。
她悄悄回拉過去。
此時也看在外麵的魏王終於懂了,那次她為何如此拉自己的手,原來竟是如此。
……
秦王、晉王、趙王、漢王,此時也在人群裡,但幾人要麼臉色不好,要麼是笑得勉強,倒是趙王看了看魏王,又看了看秦王,露出一個頗有意味的笑。
側麵高台上,本來待在帳篷裡的娘娘王妃們都出來了,她們站得高,自然也看到了人群裡站在魏王身側的無雙。
漢王妃臉色一陣乍青乍白,方才自己所說的話仿佛還在耳旁,卻像一計耳光狠狠地抽著她的臉上.
太和帝為何看到活鹿大笑,這還要說到太/祖皇帝的一個舊習。
那時太/祖皇帝每次帶著大臣們狩獵後,都會留下兩頭活鹿,用來取血讓人製成鹿血酒,分給大臣們享用。
雖然這習慣是個人癖好,卻因後世皇帝敬仰太/祖威儀,流傳了下來。
隻可惜到了近些年來,似乎所有人都忘了這個習俗,太和帝又因上了年紀,早已不再狩獵,雖每次狩獵都有人專門去獵鹿回來製鹿血酒,可此乃刻意為之,總讓太和帝覺得差點什麼,所以他方才看到活鹿,才會那麼高興。
選了最強壯的兩頭鹿,讓人牽下去現場製鹿血酒,此時首狩已結束,接下來篝火宴才是重頭戲。
也不用換地方,隻把這場地清理一遍,讓人燒了篝火來,再挑來最肥美的獵物現場烤了來吃,這才是遵循古禮。
趁著宴還未開的空檔,許多出去打獵的人都先回住處收拾自己。
著實在林子裡鑽來鑽去,饒是如魏王這般體麵愛潔的人,頭上身上都滿是灰塵,還沾滿了臟汙和血,隻因他穿的是黑衣,看不顯。
哦對了,此時在外麵的並不是魏王,而是紀昜。
見浴房裡備好了水,紀昜拉著無雙進去了。
“你沒受傷吧?”
這話無雙已經忍了許久,隻是方才人前她不好問。
大家都在感歎那羆是多麼凶猛,能打到是多麼僥幸,那羆凶殘一分,她心肝就多抖顫一分,生怕他受了傷。
趁著幫他脫衣的空,她在他身上又摸又看,也顧不上羞澀了。
看到他手臂上那些紅痕,和手臂肩膀上的青腫,無雙不禁紅了眼。
“其實也沒受什麼傷。”見她這樣,紀昜反倒有些不會說話了,“我武藝高強,這熊再厲害,也不會傷到我。”
紀昜沒說的是,他差點被熊摸了頭,也是疏忽了,碰見那頭雌熊讓他甚是欣喜,快把人媳婦打死時,熊丈夫來了,對著他頭頸就是一巴掌。
還行他躲得快,卻被掌風掃到了肩膀,肩膀上的傷就是這麼來的。
“疼不疼?”她淚懸眼睫。
紀昜一愣道:“還好,也沒多疼……”
疼痛對紀昜來說是什麼?是早就習慣了東西。
對比常年的頭疼來說,打仗的傷痛都不算什麼,有時疼得狠了,他甚至生出了一種病。越是疼,他越是去慢慢體會那種疼痛,除了讓他脾氣煩躁想發泄,倒也沒什麼。
“肯定很疼,那熊那麼大。”
她手在上頭輕觸著,眼裡止不住水汽蔓延。
“沒事,等會洗一下,再擦些藥,過幾日就好了。”
他進了浴桶,又去拉她,無雙想著要幫他洗傷口,就沒有拒絕。
兩人都穿得單薄,進了水,衣裳就透明起來。無雙手裡拿著帕子,繞去他的後背,一看後背的青紫更多,幫他擦洗的動作也不敢重了,撩了水衝著洗,慢慢地擦。
他手放在水下不老實,動著動著就把她拉到身前來,低頭輕嗅著她身上香氣,又在她鬢角和脖頸上親親蹭蹭。
無雙無奈道:“殿下,你這樣我怎麼幫你洗身上的傷?”
“那就不洗了。”他啞聲道。
“你身上這麼多傷。”
“都是皮外傷。”
“可是皮外傷也得注意,若是……”
他拿走她手中的帕子,扔到一旁。
有人輕咳一聲,卻被直接障蔽。
外麵,玲瓏等人手捧著放著衣裳的托盤正等著,裡麵正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