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夥。”佐久早嘀咕了一聲。
開近一些,我看得更清楚:
那是一名黑發的男青年,雖然發型有點奇怪,這一撮那一撮,但他應該本身就是一個不怎麼在乎這些的人。現在白天依舊挺熱的。他襯衫的袖子被一口氣擼到肘部,領口的紐扣也鬆了兩顆,隨性地袒露出脖頸與一小片鎖骨。
在佐久早閃了兩下遠近燈後,他臉上帶笑,後退到一旁讓出車位,還故作禮貌地微微鞠躬,沒拿外套的那隻手仿佛專業的服務員似的,往車位比了個“請”。
我了然:“這位是舉辦者吧。”
佐久早給了肯定的回複,頗為無奈道:“他有時候比較愛開玩笑,不用理他。”
同事君熟練地倒車入庫。在此期間,姿態閒適、打扮得像個剛下班的社畜一樣的舉辦者繞到主駕旁,在車主剛停好車之際彎下腰——他是不是有一米九了?——然後敲了敲車窗玻璃。
佐久早降下車窗。對方便屈起手肘,撐靠在窗沿,低頭往裡探來一眼。
“喲。”他單刀直入道,“彆跟我說是女朋友啊。”
佐久早仿佛早有預料,“我同事啦。不是你說讓我叫些有空的人來打麼。”
車窗毫不客氣地被重新升起。穿西裝的男人從善如流地直起身。佐久早歉意地朝我笑了笑,我表示無所謂;車子熄火,我順勢打開車門,和他一起下了車。
“你怎麼還穿這一身?”我聽見佐久早問道。
青年說:“剛下班,我們這些人哪有周末啊。”
佐久早:“哦。向你介紹。”
我正好繞過車尾巴,兩人同時向我投來目光。
“這位是友寄小姐,位置是主攻手。”佐久早側身示意,“之前也參加過公司的聯誼賽。”
我應聲對眼前的高個子點點頭,一想,又提前多說明一句:
“我補其它位也可以,水平差不多,總之都是業餘打一打。”我稍微露出一個笑來,朝他伸出右手,“請多指教。”
“……噢,沒問題,這裡才需要你多關照。”
自從看到我走來開始,男人始終盯著我的臉,神色莫名,像是忽然陷入思考的神態,又像是遲疑;繼而眨眨眼,慢半拍地回應了一聲。
接著,他握住我的手。算是打完招呼後,我準備鬆手,卻被桎梏於力道,一時沒能從他掌心裡抽開。
嗯?
我下意識看向交握的手。乾燥又溫熱的觸感緊切地裹著手指,他的確沒有要鬆手的跡象。一旁的佐久早也迅速意識到不對勁,詫異地瞥了眼朋友。
抬起頭,我撞見對方越發確信、篤定的神色,其中隱約夾雜著幾分驚訝與雀躍。
“新奈。”
驀地,我的名字居然從他口中喚出。在我微怔的反應中,青年抓著我的手,幾乎立刻笑出來道,“你是友寄新奈,對不對?”
“……”我回過神,姑且平靜地回應,“我是。你先放手。”
他像是才發現,一麵說著不好意思,一麵鬆開手,低頭瞧著我。
佐久早的聲音從旁邊幽幽響起:“什麼情況,你倆認識?”
沒等我否定,對方搶答道:“當然了,我們以前關係好得很呢。”
佐久早:“哈?”
青年:“你這什麼眼神,和你弟似的。”
在他倆扯皮之間,我順著那句話思忖:以前關係好?
我皺起眉,注視著他的外表,腦海裡飛快過濾各種曾經遇到過的人,無論怎麼樣也沒一號人能對得上這個大高個的形象。我於是謹慎開口:“抱歉,我們在哪裡見過嗎?”
男人登時一臉我不可能不記得他的表情,稍稍彎下腰,湊近我(我後退半步),一邊指著自己的臉,如同一位賣詐騙保險的業務員般睜大了眼。
“我啊,是我啊!”他說,“黑尾鐵朗。你真不記得嗎?”
“鐵朗。”
我跟著念出聲,一股如在遠古的熟悉感便油然而生。某個小小的人影適時從陳舊的記憶裡奔跑出來。我應該露出了有點想起來的神情,因此自稱黑尾的青年開心地點了好幾下頭。
“嗯、嗯,我們小時候當過一段時間的鄰居。”
我頓時難以置信地看著麵前渾身散發著“我是陽光開朗大男孩路邊遇到條狗都能和它聊得來公司聯誼從未找借口請假留在家”的氣場外向又頗為強勢的人,深吸一口氣。
我脫口而出:“不可能。”
黑尾自信地摸了摸下巴:“沒什麼是不可能的。”
我:“不可能啊!”
黑尾:“喂。你的潛台詞很失禮哦。”
佐久早左看看右看看,提議道:“不然我們進去再說?什麼不可能。”
“我認識的鐵朗是一個特彆膽小怕生的孩子。”我冷靜地解釋。
佐久早聞言蹙眉。
“那確實不太可能。”他相當中肯。
黑尾鐵朗重重咳了兩聲,“麻煩你們在意一下當事人行嗎?”
我跟著他們進了球館。相較於戶外,室內的空氣更加清涼,散發著體育館特有的氣味。
現在是休息時間,幾個比較小的孩子在打鬨,大一點的坐在地上,喝水,玩手機,聊天;有些則在教練打扮的成年人麵前練習著墊球或魚躍。
近門的小孩見我們走進,一個個小蘿卜頭瞬間圍了過來。
“黑尾叔叔!比賽要開始了嗎!”一個男孩叫道。
“叫哥哥啊。”黑尾狠狠搓了一把他毛茸茸的腦袋,“再等一會兒,還有人沒來。”
“今天也可以教我發球嗎?”另一個喊。
“當然了,我會盯緊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