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驁忍著沒牙刷的口臭,走下甲板時,看到碼頭上已經排了一大隊老農,都挑著滿滿的蟹擔,應該都是準備搭船去外地賣的。
“有這麼苦麼?4點多出門,也太拚了吧?”顧驁忍不住感慨。
馬風似乎比他更了解民間疾苦,便解釋道:“這都是投機倒把,大白天的反而不方便,怕被看見。”
顧驁心中一動:“要不我們就買幾斤,讓他們幫煮一下,留著中午吃?反正我們也沒全國糧票,中午都不能去館子吃。”
如今的人出差去外地,其實不僅需要介紹信才能買車票、住招待所。還得有單位發給你全國糧票肉票,才能到飯店裡買飯吃。
否則的話,即使你有錢,也得等著餓死街頭。
運氣好的話,能在餓死之前被發現,然後遣返。
顧驁和馬風因為隻出門一天,所以是自己帶了幾個饅頭作為路上乾糧的,壓根兒沒打算在滬江買飯吃。
不過,對於顧驁的提議,馬風卻不以為然:“大閘蟹有啥好吃的?這麼貴,都是殼,又不是大肉。”
這個時代的人,普遍覺得肥豬肉才是正肉,其他水產都不算個事兒。尤其是按計劃養殖的淡水魚,那也是要憑票購買的,最不劃算了。
而蝦蟹這些的好處,是不入類,而且很多是漁民私撈的,可以不收票買到。
另外如今市麵上,在不那麼沿海的城市,唯一能不憑票買到的魚肉,就隻有發臭的帶魚了——帶魚不能養殖,都是野生捕撈的。而且離水就死,不好長期儲藏,官方也就允許民間撈到就賣,不用憑票。
隻是錢塘離海邊至少兩百公裡,如今又沒冷藏車,所以顧驁記憶裡所有的帶魚都有點臭,至少是死了三天的。
不過,顧驁畢竟還是後世的靈魂,對大閘蟹的印象顯然比豬肉好。
所以他無視了馬風的勸告,於是徑直找了個挑擔排隊的蟹農:“大叔,你這蟹怎麼賣?”
那蟹農上下打量了一眼,還以為顧驁是開玩笑。
在這碼頭上,蟹的價錢是比較賤的,畢竟在本地不值錢。
顧驁知道他的顧慮,所以追問道:“放心,我就買兩三斤,你按照運到錢塘的價算給我也行——不過得著船老大借火,幫我煮熟了。”
一聽顧驁按目的地價買,蟹農立刻答應了:“普通的四毛一斤,最大的六毛。”
顧驁掏出兩塊錢:“呐,這裡是兩塊。給我三斤最大的,多出來的兩毛,你拿去跟船老大借灶,給我快點煮熟。”
大閘蟹最好吃的當然要用蒸,不過顧驁知道船老大不會停靠太久,沒那個時間,所以直接讓煮了。
趕路在外沒那麼講究。
蟹農一聽借灶煮幾分鐘蟹就值兩毛錢,麻溜地揣下錢就去了。不到五分鐘,就把一籃子猛火快煮的紅彤彤大閘蟹提了回來,倒在顧驁裝乾糧的行李袋裡,蟹上還澆了醋。
“到吳江碼頭來買蟹?嘿,真是個怪人。”
“莫非是滬江來的華僑闊佬、不拿錢當錢?”
看著顧驁美滋滋離去的背影,一群蟹農還在那兒竊竊傳說。
畢竟如今豬肉也才六毛多一斤,姑蘇本地很少有人拿這麼貴的價錢買大閘蟹吃。
而顧驁的內心,此刻卻在怪老爹不會過日子:“唉,就知道盯著肉!那麼多不要肉票隻要錢就能買的好東西,偏偏視而不見!害哥吃那麼久純素!”
他趁著馬風在前麵蹬自行車的功夫,自己就坐在後麵書報架的墊子上,隻用一隻手扶著車杠,另一隻手就這麼拆開蟹兜,一路大嚼起來。
車上不方便精細地拆蟹腿,他就隨便嚼幾下,把腿吐了。隻專心吃蟹肉肥滿、膏濃黃溢的蟹兜。
反正一口氣買了三斤,一天就得吃光,腿扔了也不可惜。
從姑蘇到滬江的省道上,就一路撒了幾十條螃蟹腿。
堪堪吃完一半,馬風也載著人蹬了足足三個鐘頭自行車,幾乎累得要趴,總算是到了滬江市區。
顧驁拍拍肚子,從書包架上下來,大模大樣走向地址上寫的那家新華書店。
一邊走,他把手上的乾糧袋塞給馬風:
“呐,今天你全程騎車幫我送到,就相當於是省了我3塊車票錢,還沒讓我額外受累。
我就從省下來的錢裡,分你三分之一。這是一塊錢的螃蟹,拿去吃吧。記住,這叫績效考核。以後凡是做事超出我的預期,都有獎勵。”
馬風聽了,臉色先是一喜,隨後化作惋惜:“顧哥,你早說還不如少買一半,直接給我錢呢!”
一塊錢換了一斤半大閘蟹,馬風心裡那叫一個不值啊。
價值觀的代溝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