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結論,是讓負責辦案的吳俊法親自參與會見,至於他要不要帶隨員、以及如果他的隨員說錯話,那當然是由他負領導責任了。
次日一早,顧驁跟著吳俊法一起,夥同姚英卓,在農場裡見到了山下義久。
吳俊法用相對生硬的態度,告知山下義久王平山犯了難以饒恕的惡行,已經被控製了。
“山下先生,非常抱歉,我們可以代表司法部門向您證明,王平山給您回複的電報裡,存在很多欺騙性信息。您要看的那些東西,經過我們的查證根本不存在。發生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很抱歉……”吳俊法打著官腔用中文說,然後讓姚英卓翻譯。
山下義久聽了很是震驚,也非常不甘心。
顧驁一直在旁邊,裝作本地知青的樣子,以群眾姿態圍觀。
不過僅僅從十幾分鐘的交談中,他也看出山下義久似乎是個很追求學術名聲、想要青史留名的人。
或許人家真的不在乎錢和收藏價值,就是想博個美名吧。
顧驁思之再三,瞅準機會用英語說:“山下教授,我想王平山應該沒告訴過你,永阜陵和永崇陵就是他親自指揮挖平的。你真的覺得與這種惡魔合作,不會有損於你將來在史學界的名聲麼。”
如今多語種的外事人員不多,姚英卓精通日語,英語卻隻是略懂。一時之間,他隻是愕然聽出顧驁的英語口語似乎比他還標準得多,而且隱約是在說王平山的罪行。
“這位小同誌!請注意你的措辭!”他急得開口製止,內心也是非常不快。
然而他沒想到,顧驁這句話,居然讓山下義久非常重視。
“橋豆麻袋!”他豁然站了起來,滿眼都是震驚,然後轉向姚英卓,“姚課長,我希望與這位先生單獨說幾句,請您不要製止他,也不要因為他說話而處罰他。”
“山下先生,請您諒解我們的工作……”姚英卓苦著臉懇求。
不過最終,他還是沒能如願。隻能把吳俊法悄悄拉到一旁:“吳所長!你都帶的什麼人!不懂外事紀律的麼?”
吳俊法也很無奈:“這位小同誌是涉案人,比較了解情況,可能是想澄清吧。”
姚英卓法令紋一抽,恐嚇到:“山下教授為他求情,我也不會為難。但他的全部資料你要給我。他今天私下攔住外賓搭訕的行為,我會申報上去、記入他的檔案,跟著他一輩子的。”
記入檔案,已經是免予直接處罰後,必須要額外施加的懲戒了——其實,也不一定算懲戒,如果是未來的大學生,畢業了之後去民企或者外企,檔案就屁錢都不值。
但對於當時珍惜“國家乾部身份”的大多數人而言,在檔案裡多寫一筆如實陳述的話語,已經是一種懲戒了。
不過,顧驁卻是不在乎的,誰讓他的三觀是後世來的呢。
在山下義久的堅持下,吳俊法和姚英卓都被晾到一旁交談。他一個人跟顧驁用英語,以及不怎麼熟練的漢語口語交談。
顧驁知道自己賭對了。
自從他判斷出山下義久是個愛惜學術名聲的人起,他就知道,以王平山的奸詐,他肯定沒告訴山下義久、宋六陵中的最後兩座,是他親自指揮人毀掉的。
而山下義久的下一句質問,很快就證明了這一點。
隻聽他痛心疾首地說:“前幾年兩國複交之後,我在國內隻聽說貴國發生了很多……對古文明而言很不幸的事情。我一輩子都是研究唐宋史的,覺得很痛心。今年形勢鬆弛了些,我就第一站趕到了會稽考察。
可是當時,王平山告訴我,他也是後來貴國要廢地利用、墾荒茶場的時候,才被派來的。此前的毀滅與他無關,他還說自己是搶救性地發掘和搜羅……”
顧驁打斷道:“可是,我們有充分的證據——不能讓你帶走,但是你如果想聽想看的話,我可以給看,看過就忘記掉吧,也絕對不可以跟那位姚科長說你看過。”
短短幾分鐘後,顧驁就向山下義久證明了王平山的主要劣跡。
“馬鹿野郎!”山下義久狠狠拿拳頭捶了地麵,一臉的不甘心。然後才像是想起了些什麼,很誠懇地問顧驁,
“顧桑,很感謝你告訴我這些。我知道,王平山說過的那幾件東西,肯定是有的——他這個人為例利益,也不可能騙我的。你能不能在案子辦完、物證司法解凍後,幫我斡旋一下?
我願意以官方、正規的渠道購買那幾件東西,並且絕對給出合理的價格——你要相信我,我不是因為貪婪,我是不希望貴國再有一次波動,讓更多的東西毀掉了。
你要相信我們曰本人對古文化的保護態度。五十年前關東大地震的時候,菊池前輩在舉家大火的情況下,都要冒著生命危險把蘇仙的寒食帖搶救出來。把東西賣給我,我甚至可以答應你不帶出境。”
顧驁義正辭嚴地拒絕:“不,這是不可能的,放棄這個想法吧——你要的那幾件東西,根本就不存在。而且我們中國不會再有那種亂局了。我保證王平山的案子了結之後,跟他有關的一切古物,都會被捐贈到省博物館,由專業人士陳列保護。”
山下義久有些頹廢,不過也沒有堅持。他想了想,改口說道::“我希望你給我一份能證明當年確實是王平山毀陵的證據,你們組織上的文件也行。隻要足夠充分,我也會幫你們舉證他其他的罪行——我相信,他一定從跟我的交易裡賺了不少差價。
按照你們的法律,這叫投機倒把,對吧?希望這能證明我的誠意,在麵對毀滅古文明的罪人的問題上,我是一個國際主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