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教授,發生這種事情真是非常抱歉。王樞機因為組織上臨時另有安排,實在不能陪同您這次的考察之行了。
不過您放心,您此行想要觀摩和遊覽的行程,我們完全會按照要求悉心安排的,王樞機在與不在,不會有絲毫影響!”
兩天之後,省外事辦的姚英卓,恭恭敬敬地迎來了他要接待的客人,還帶著他們輕車熟路地上山,直奔紅星茶場。
外事辦本來還給姚英卓派了輛車,是軍綠色的吉普。不過客人自己有豐田車,而且不止一輛,就讓他上車隨行。
那位外賓名叫山下義久,40出頭年紀,戴個圓片的金絲眼鏡,額發稀疏有些地中海。是京都大學曆史係的教授,研究中國史和相應的考古。
按說這種專業的文科教授,是沒什麼錢途的。
不過在曰本,能夠不顧就業前景的撲街、堅念考古專業,多半都是家裡本來就薄有資產,不在乎這點了。
山下義久就是這樣的典型——他爹是三井財閥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股東,有數億日元的家產。
70年代末,曰本的房價泡沫潮還沒來,所以錢還是比較值錢的。不像十幾年後房價泡沫漲到頂點時,幾億日元隻等於銀座20平米的地價。
所以,山下義久有的是錢,來滿足他個人的學術愛好。
聽說王平山出事兒了,他微微有些不快:
考察是次要的,反正上次已經幾乎看遍了,結果讓他非常痛心疾首:泱泱華夏正統、唐宋衣冠,居然在其原址被破壞得這麼徹底!永阜陵和永崇陵的享殿殘垣,已經徹底粉碎翻耕成了茶田。
所以此次再來,他關鍵的目的就是買東西!他對這些古物有一種跨國籍和種族的熱愛,向來以唐宋衣冠的正統繼承人自居,不想再看到有更多東西被毀掉了。
而王平山出了事,他還找誰去買?
“姚課長,王樞機另有安排我可以理解。隻是不知道他有沒交代什麼……古物鑒賞的事宜?我對那些東西比較感興趣,你懂的。”山下義久不甘心地追問。
姚英卓能聽出話外之音,但王平山搜羅的東西,都已經被省廳作為物證封存了,他也沒辦法。
最煩的是偏偏還不能跟曰本人說真話:“山下教授,這個我們實在是沒聽說。或許是他忘了吧,也可能是並沒有新發現可以供您研究。”
然而這種說辭立刻被山下義久反駁了:“不可能!我在滬江的領事館的時候,就跟他反複確認過,他說有幾件新東西拿不準是不是真品,希望我幫他鑒定一下,怎麼可能沒有新發現呢!”
姚英卓心裡暗暗罵了句mmp:
這王平山還真是膽大妄為!居然敢私下裡跟外賓亂說話!難道不知道所有台詞都應該有外事部門把過關、才能決定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麼!
不過事已至此,他也隻能求助司法方麵的有關部門,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解凍一下王平安案子被作為罪證的那些東西,讓曰本人掌掌眼再說。
大不了最後堅持不賣,告訴曰本人這些都是司法物證,讓他過過眼癮好了。
在姚英卓的想法裡,他作為外事辦的工作人員,隻要外賓“不給差評”就好了。至於牽線搭橋完成之後,國內有關部門不能滿足外賓的其他要求,就不關他事了。
他隻要撇清責任就好。
……
一來二去,姚英卓的請求,就到了具體經辦此案的吳俊法手上,至於當地有關部門的配合同誌,也都收到了。
顧敏和顧驁也還沒回錢塘,就在招待所裡多住幾天,想等王平山的罪名板上釘釘——他們也怕再出什麼變故,被地頭蛇翻案,到時候打蛇不死,遭到報複就麻煩了。
斬草要除根。
而吳俊法也知道曰本人想掌眼的那幾件東西之所以找不著了,可能跟顧驁的保護有點關係,所以他也不瞞著顧家姐弟,把情況都跟顧驁轉述了。
顧驁也不想穿幫,思忖了一番,問吳俊法:
“那有可能讓我們也以茶場方麵接待人員的身份,跟那幾個曰本人見麵麼?我不想留下書麵證據,就口頭告訴他們王平山是騙他們的,那些東西不存在,把他們打發了吧。”
吳俊法沒想到顧驁是這個要求:“你們也想跟著接見外賓?你們懂外語麼,要是指望那個姚科長給你們翻譯,恐怕他會不樂意,你們又不是領導。”
顧驁倒是很篤定:“稍微會一點,日語不行還能說英語麼。我不信一個京都大學的曆史教授,連英語都不會。我不會勞動到姚科長大駕的。”
“行,大不了你們跟著我,我承擔責任。反正他們也不是多要緊的客人,沒什麼大領導接見。”吳俊法決定賣這個人情,便通過有關部門一層層回了信。
姚英卓正要甩鍋,對於有關部門派誰來解釋物證滅失,其實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