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前麵腰間彆著小紅旗的戰士,是敵我識彆的分界線。所有在他前麵的人,都會被炮兵視為敵人。
就在蕭穗觀察的時候,她分明看到那個小紅旗戰士倒了下來,幾股鮮血飆射而出,應該是被上麵越南人某個坑道口突然冒出的機槍陣地掃射了。
炮火,火焰噴射器,壓製射擊,也立刻把那個暴露位置的越軍火力點掃除掉。七八個火人哀嚎著從藤蔓的偽裝間翻滾而出,應該都是越南鬼子。
然後,蕭穗看到又一個最前麵的戰士,毫不猶豫地拔下死去戰友後腰上插著的敵我識彆小紅旗,繼續帶隊衝鋒。
“他們應該是有戰術指示:排頭兵犧牲了,後麵的就要拔旗繼續衝。那我隻要始終跟著彆紅旗的敵我識彆戰士,就能拍到最優秀的一手資料了。”蕭穗如是暗忖,漸漸冷靜了一些。
在焦苦的硝煙中掙紮了大約兩個小時,蕭穗眼睜睜看著腰上彆著敵我識彆旗的戰士死了十幾個、又換了十幾個。
她始終冷靜地綴在他們後麵兩三百米,避開越南人機槍的火力封鎖區。而且不顧順著焦土往下流淌的血泥,始終壓低姿態半匍匐前進,竟然頗為命大。
人總是會因為極度惡劣環境而快速進化。
哪怕沒打過仗,真在一線戰場磨礪一星期,多少能學會如何讓自己活下來。
沒學會的早就死了。
彆著敵我識彆旗的戰士,終於衝上了諒山頂峰。
蕭穗心中大喜,也不管雙方還隔著幾百米、根本拍不清人臉,就哢擦哢擦先來了兩張。
然後她一腳深一腳淺地往上衝,每走出百米就不忘拍幾張。
炮擊硝煙還未散去的第一手環境,讓她熱血沸騰。
倒在最後征途上的戰友,同樣不能忘記。
“臥倒!越南人已經知道陣地徹底失守了,他們的遠程炮兵馬上會開火的!”
隨著有經驗的前線指揮官呐喊,蕭穗茫然地跟著一起臥倒,能找到坑道口人的就儘快進入坑道口。
越南人的冷血韌勁不亞於蘇軍,他們也是經常會在陣地徹底失守的時候,喊出“向我開炮”的。
炮聲如期而至,雖然比我軍進攻時單薄不少,但卻是切切實實砸在戰士們正頭頂上的。
蕭穗蜷縮在一個半成品貓耳洞裡瑟瑟發抖,氣浪和聲壓,讓她苦膽汁都快嘔出來了。隨著洞頂一些石塊的砸擊掩埋,她徹底暈了過去。
……
不知過了多久。
蕭穗再次被嗆醒。
映入眼簾的,是野戰醫院飽經滄桑的紗布床帳。外麵天色已經快黑了,但出於燈火管製,室內什麼光源都沒有,隻能隱約看見人影。
蕭穗逮住一個路過的女護士,連忙出聲詢問:“護士同誌,今天是幾號?我沒暈多久吧?”
因為這裡是輕傷員區,上百個人才分得到一個女護士看護,所以很忙。
護士正在搬繃帶,不耐煩地說:“沒多久!你就是被石頭砸了、還被悶在坑道裡、硝煙熏得暫時缺氧,給你吸了會兒氧不就醒了!砸傷的地方已經處理過了,也通知你單位了!”
蕭穗聽說並沒有耽誤新聞的時效性,頓時安心了一些。她趕忙忍痛檢查了隨身的物品,相機看上去很完好,於是就忍痛拿出筆來,在隨身的小本本上提筆就寫。
她要把今天的戰地報道馬上加工出來,當晚就交到後方,送軍報刊登。
至於采訪,應該是來不及了,就憑借自己的記憶吧,至於報道中凸出的人物典型會不會少、點名的功勳戰士會不會有出入,那也是沒辦法了,模糊處理。
她承認,這裡麵多多少少有些私心——如果她隻是拍了照片,報道最終卻被彆人署名了,那她用於洗刷自己惡名的功勳,就要褪色不少。
熬到天色徹底全黑的時候,她還沒寫完,就躲進毯子裡,用手電筒照著繼續寫。一直等到宣傳口的乾部、乘著吉普車趕到這處野戰醫院時,她才堪堪趕完。
“蕭穗同誌,聽說你出事兒了,我才臨時趕來這邊,晚了一些,你情況還好吧。”吉普車上下來一個軍報的編輯。
“沒事了,就是被石頭壓了,又吸了硝煙,吸了會兒氧就緩過來了。”蕭穗隻客套了一句,立刻切入正題,“劉編輯,這是我的第一手稿子,照片應該沒壞——相機鏡頭可能壞了,但膠卷還能洗出來。到時候你們自己配吧。”
劉編輯大為感動:“都這樣了你還趕稿?”
“嗯,”蕭穗緊緊地抓住劉編輯的手不肯放,壓低聲音不顧顏麵地問,“能確保圖文都署我的名字麼?”
“那當然,攻下諒山是這周的兩大勝仗之一,戰略意義不下於同登,激烈程度更有甚之,必須是明天軍報的頭版捷報。你也光榮負傷了,後麵爭取讓你回國、轉到粵州的軍區醫院吧。”
蕭穗聽了這句承諾,撐著的一口氣終於抽了過去,再次昏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