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6月14日,星期日。
錢塘城西,玉泉的浙大老校區裡,人頭攢動。
所謂的“老”,當然是相對後世n校合並之後的狀態而言,事實上如今的浙大就特麼這麼一個校區,沒得選。
之所以星期天還有這麼多同學在忙碌,完全是因為這幾天是學校分配報到單位的日子。
1980年代初的大學校園裡,“找工作”是不存在的,連“分配工作”都不著急。師生們的心地非常淳樸,幾乎把90%以上的精力都花在了學習和實驗上,直到離校前的最後一個月。
哪怕是理工科,需要很多實踐的,也不會大四去企業實習——因為如今的企業也都是國企,沒錢搞科研。研發工作都是靠國家行政指派研究所乾的,弄完後授權給國企使用,企業的技術人員主要負責生產化環節的技術問題。
什麼產學研結合,壓根兒還不存在。需要再經過兩三年的摸索和練習,才能漸漸總結出套路。
分配工作的工作,基本上半個多月就搞定了,也不存在雙向選擇——所謂“雙向選擇”也已經是比較晚了,大約80年代後期到92之前。
如今的分配模式,是國家下發了指標,某個學校的某屆畢業生必須出幾個人到某個單位。
然後學校可以按單位重要程度、和學生的成績,排個名單。挨個兒從表現好的同學往下約談,如果本人不抵觸就直接開乾,本人有困難的,再沿著成績單往後找備胎。
但要是所有備胎也都不願意,那就繼續硬抓攤派了,根本沒得反抗。至少77到79年入學的那三屆,是不可能給你耍花裡胡哨機會的。
顧驁的姐姐顧敏,也不能逃脫被分配的命運。
一上午,初夏的陽光就非常猛烈,一夥女生紮堆去看了宿舍區書報欄上貼的用人單位信息介紹,很快就熱得滿頭大汗。
顧敏的一個室友柴綣在小本本上記了一大堆,累成狗樣回到寢室,準備吃點東西,然後下午應付主任的約談。
看到顧敏一臉雲淡風輕、但又愁眉不展地坐在那裡看書,她忍不住八卦:
“敏敏,你怎麼不去看單位介紹?啊!你爸你弟都那麼厲害,肯定他們給你安排好了吧?唉,有人開小灶就是好。”
顧敏放下書,歎了口氣:“哪有,我被發配到省計委,去經濟政策研究室。你說我一個學數學的,還不是經濟統計方向,弄我去那種單位不是瞎搞麼。”
如今的計委,也就是計劃委員會,便是20年後的發改委,兩者職能差不多。無非是計劃經濟時代叫計委、市場經濟時代叫發改委。從中央到省市,每一級都是有計委的。
顧敏的歎息,自然是因為學非所用。
然而柴綣卻是一臉羨慕:“去計委還不好?這是最肥的機關了吧。還說你家沒打招呼?你就說說你是按什麼待遇接收吧。”
顧敏苦笑:“一個科室主任而已,正科級待遇,我真沒開後門。”
她弟弟是外交學院研究生畢業,還實習期間多次為國立功,所以縣處級起步。顧敏隻是本本分分浙大四年本科學業,因此僅僅隻有鄉科級起步。
柴綣這才相信她真沒開後門:“那就應該是老師知道你爸你弟的背景,所以在分配允許的範圍內,把好單位留給你了,你就知足吧。
算了,不說這些了,有點餓了,趕緊去吃飯吧,下午還要應付主任的約談呢。對哦,聽說楊自豪原先跟你弟拉來的港商做項目,還有私活,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哦,說不定上麵要插一杠子,將來對港商的技術外包統一談判,他跟電院的魯運達幾個就麻煩了。”
柴綣一邊拉著顧敏去食堂,一邊八卦碎嘴地歎息。
顧敏忍不住笑罵室友:“你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楊自豪明明對你挺好的,你也不是沒意思,非要裝假正經,都裝了半年多了吧!”
原來,柴綣跟楊自豪關係還算不錯,懵懂間有點兒那方麵的意思。這兩人的關係,本來是柴綣家裡家境更好、外貌也有優勢一些。
但楊自豪自從大三一年跟著港商做項目、每月至少幾千塊的進賬,立刻就讓數學係好多女生改變了對他的看法,還有些文科類專業的女生跨圈過來若即若離搶男人。
但絕大多數的大學生,如今還是學業和前途為重,兩人都是大三下、大四初才有點兒那個意思,也就摁下了,等分配再說。
這個時代,異地戀是能終結一切的。
被顧敏戳穿後,柴綣忍不住羞澀辯解:“敏敏你又擠兌我!我不跟你好了!”
兩人走到食堂,打了飯,坐在角落吃,食堂裡亂哄哄的都是在聊工作單位。
主要是那些在某類單位有朋友的學生,在同學間散播諸如“a機關福利好不好,b單位食堂是不是有白吃的工作餐、肉限不限量,c國企過年過節發哪些工業券、有沒有外彙券這種硬通貨”之類的消息。
聽眾們都津津有味。
這時,隨著一個25歲左右的平頭男走進食堂,同學們竊竊私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