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大致提綱挈領地說了一番,以他的身份,自然沒有人反駁。
科學家們不懂產業界的事情。管產業戰略的行政人員,也沒什麼底氣。
畢竟人家是實打實市場經濟真刀真槍拚殺出來的經驗,你行你上啊!嗶嗶個啥?
人家公司一年賣出去三四十億美元銷售額的電腦、在全美個人電腦市場的占有率比ibm還強,而且是“辦公電腦”這個細分領域的絕對霸主,行業內其他品牌加起來都沒王安賣得多,這個成績還不能說明問題麼?
(注:王安這個牌子,當時在全部“個人電腦”的總領域內,是達不到50%市場占有率的,因為光北美就有蘋果的apple-ii,還有modore和spectrum,都是當年自有操作係統的個人電腦。歐洲還有法國人的一些牌子,曰本人的nec在80年代也有跟其他幾個公司聯合研發操作係統的個人電腦
這些牌子在其他方麵都比王安強,王安的優勢是“文檔處理最便捷專業,而且便宜,去掉了其他非辦公功能”。不過當時電腦很貴,除了用來科研的,基本上都是用來辦公的,幾乎沒人拿電腦打遊戲,所以辦公電腦在個人電腦裡占比很高)
王安一開始發言的時候,還力求姿態公允一些,免得讓人覺得他是跟ibm同行相輕。
此刻一看中方人員都不反駁,心態就又好了一些。
他給兒子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兒子繼續往下展開,說說“開放式係統存在的兼容性弊端”等詳細技術問題。
剛才他本人說的那些,是說給行政人員聽的。他讓兒子說的那些,就是說給技術人員聽的了。
剛使完眼色,他還忍不住瞥了一眼會議室一角那兩個在拍照的人——今天的座談會,也是要有照片留檔的,萬一什麼時候要上新聞呢,或者以後要編纂行業發展史呢。會議室注席台上,還掛著橫幅。
王安揣摩著,一會兒說不得要拉下老臉,問科委宣傳口子的工作人員,要一點照片收藏一下。
回去之後,也好讓卡寧漢和約翰.錢伯斯看看:我兒子可是到了國外,也能跟外國的產業科技主管部門的人談笑自若、並且受他們重視的!你們還有什麼理由不服他接我的班!
嗯,至於是參加了什麼座談會,可以含糊過去。
八六三什麼的,美國人肯定沒聽說過,哪怕你解釋清楚了他們也會輕視。
那就跟卡寧漢他們說,這是一次“不亞於‘尤裡卡計劃’——也就是歐洲人對標‘星球大戰計劃’的計劃的座談會”!
蹭名計劃這種事情,大家都會乾。
王列被父親鼓舞,也就洋洋灑灑說起技術細節來。他這人沒什麼開拓性,但基本功還是很紮實的,備好了功課來有的放矢,著實忽悠得人一愣一愣,以為“虎父無犬子”呢。
大夥兒非常禮貌地花了15分鐘聽王列說技術細節,說完之後,剛才提問的行政人員掃視了一圈全場,似乎在詢問大家有沒有什麼看法,尤其目光在顧驁那兒停留了一下。
“張先生,小顧同誌,我們對美國的產業界情況不太了解,不知你們二位有什麼要補充的?”
“我是做半導體的,隻為電腦集成商提供最好的芯片,這些不是很了解。”張仲謀率先置身事外。
“我覺得王先生說的技術細節,都對,非常精辟,對我也很有啟發——個人電腦,乃至小型機、服務器,其操作係統在從封閉式係統向開放式係統轉化的過程中,所容易出現的技術風險,王先生幾乎都說對了。”顧驁中肯地點評了一句。
不過,王安和王列聽了,卻一點都不覺得放鬆。
顧驁這語氣,明顯是後麵馬上要跟“但是”啊。
連委裡的那名行政人員都聽出來了,主動追問:“但是呢?”
顧驁輕輕一笑:“也談不上但是,我倒是想到了一個笑話——王總,這個笑話您一定不陌生,因為是發生在你的老對手ibm身上的,ibm當年要不是因為這個笑話,也不會有王安電腦了。”
顧驁一句話就壓製了王安的插話。
畢竟他直接挑明了這是ibm的笑話,而王安電腦就是靠著ibm無視的市場崛起的。
而其他所有聽眾,一下子都激起了興趣。
如今傳媒閉塞,並沒有什麼行業勵誌故事能聽,國內企業家都在拿《鬆下幸之助傳》和《亨利福特傳》作為管理學教材呢,顧驁能說出一個ibm的乾貨黑料,大家也好引以為戒啊。
“40年前,ibm的老板托馬斯.沃森說:世界上隻需要5台計算機就夠了。當時他的算法錯了麼?其實也沒錯,因為那時候的計算機,都是最尖端國家科研機構才需要的。
他覺得,同盟國四大國每個國家的首都放一台巨型機,整個國家的科研體係都搬到這台巨型機附近,需要算力的時候就申請機時,不就行了麼?這麼昂貴的東西,造太多不是浪費?
我們中國人或許對這種情景更不陌生了,因為我們窮嘛,直到兩三年前,我記得清華大學剛有小型機的時候,也是那麼多院係、那麼多研究所按需申請機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