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朝廷漕運仰南東(2 / 2)

漂沒,便是運漕糧的過程中,因風浪、船破等等事故漕糧無法足數抵京,事出有因不予追究。聽何駕長這麼一言,賈珠立時想起孟端給他看的陳年奏章議論裡陳述的種種漕弊,漕船破損不補、亂補,故意擊沉等等④。自前朝至今朝,京師賴漕糧生存了幾百年,漕弊也同時存在了幾百年,不過是輕重有彆而已。

賈珠笑道:“這亦是擇此大船的緣故了?”

“算的、算的。”何駕長笑道。“雖說不怕,後頭也有軍士,到底少些波折了好。水上一旦禍起,那惹事的便都是悍匪,又諳於水性。萬一鑿了船,或是接舷相殺,都是麻煩。”

賈珠往外望,隻見遼闊江麵上商賈舟楫不絕,更有那漕運的艟艨巨艦,幾乎是那些貨船一倍不止。

各地漕運啟程至通州的時間雖不同,大抵上不過是從十二月至次年二月開船,三月至六月到通交糧。此時方才四月,除卻山東、河南、江南江北各屬已然交糧外,其餘都還在途中。

之前法素談起的江南賦重,其實便指的是漕賦。糧食連本省人口尚且供給不足,何況還要供應最重的漕糧定額。索性江南富裕,二十一府征收的粳糯粟米都可在兩湖買到,兩湖有時兼兩地漕糧不濟,也有川米可買。

“這一路上漕船還挺多的,幾乎不曾斷絕。”賈珠感慨了一聲問道,“老何,去年不是說遭了災,那今年漕糧如何?”

何駕長一拍掌:“嗐,這事兒,誤了什麼也不能誤了漕糧啊。太上皇爺之前不是有句話怎麼說來著,照著征收什麼的……”

賈珠沒忍住一笑:“‘照額征收,且不能緩’。”⑤

“哦對,‘照額征收,且不能緩’,大家都知道的嘛。況且這漕糧也一直是買的,湖廣聽說去年收成也不好,但四川又沒有。這漕糧一沒,京畿的人可吃什麼,那才要鬨饑荒呢。”

何駕長說完,想了一想一拍腿說道:“倒是說不得今年糧價要漲,也是沒法子的事兒,就是年年漲不消停。”

賈珠好奇問道:“這些年一直漲嗎?糧價比以前要貴得多?”

何駕長點頭:“一直漲了幾年了,什麼時候開始的都不記得了。小的時候米是真便宜,現在不行了。”

“主要現在不好找雇工了,”一旁聽著的年輕漢子忽然插了一句,在何駕長的冷冷注視下頭一縮,勉強說完,“以、以前在金陵龍江驛裝卸貨一天,能苦乾,賺的錢夠俺和婆姨兩人一天多的嚼穀了,現在就俺一人還行。”

賈珠對這“婆姨”想了半晌,問道:“你是陝地的?”

“不是,”漢子羞澀一笑,“俺婆姨是陝西的,俺是順天府的。”

“咳,”何駕長正色又生硬地說道,“不過聽說今年糧價還要漲得猛些。”

“怎麼講?”

“都說今年開始,江南田裡頭還要收一份稅。”何駕長說道,“本來家裡頭有個成丁的,就又是役又是稅的,今年說上頭萬歲爺改了主意,國庫裡頭沒了錢。因著江南更富些,隻好多收一些儘個忠。隻是去年便遭了災,也不知今年咋樣,田裡頭順當的時候種的也不過是一家子夠的,再收一重稅實在無法。”

賈珠一頓,微笑問道:“都這麼傳?那沒人罵嗎?”

“都這麼傳,隻是誰敢啊?那閣老不就是咱們江南金陵的嗎?一家子都在那兒呢。有些產業的想著觀望觀望,那鬨災鬨得一窮二白的,隻好求了鄉鄰裡頭的大善人,把田先賣了,價賤也就賤了。或者隻私底下賣了田契,還在地裡種,官麵兒上說是仍舊自家的,議好到時候這錢就讓這些善心的員外幫交了,諒衙門也不敢多收員外的。再就是呢先借著貸,然後……”

一語未了,船忽而覺著原地漂轉起來,接著便有船工在外頭叫道:“駕長!前頭堵了不好繞!好像有一艘船把漕船給撞著了!”

一旁的小廝打起湘簾,果然見兩船一大一小對峙起來,那小船竟也是艘沙船。漕丁叫嚷著,似乎準備要從漕船上往那客船上跳了。

賈珠卻驀地一笑:“真是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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