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方其久詘於科試(2 / 2)

“怎麼偏偏是石翰林當咱們省的總裁官?”

“確實,好不容易這三年習慣應付學台喜歡雅致清新的文風,轉頭怎麼就來了位喜歡駢儷的總裁官啊!”

“這還不如上一科那位喜歡古樸拙直的總裁官,姓啥來著?”

“管他姓啥,趕緊看看書肆裡有沒有石翰林的文集可買的。”

“便宜的都沒了!老子不如回家看《昭明文選》!”

……

賈珠忽而轉頭看向起碼跟隨的周邇:“咱們家的鋪麵也賣石翰林的文章?”

周邇聽見聲兒,稍稍一夾馬趕上來,落後一個馬頭說道:“如今書肆都賣著。咱們兩府上的鋪麵少,前些兒薛家有掌櫃與小的在外頭吃酒,說要有什麼時新不一樣的文章也好去賣。小的想著薛家料是再無妨的,就和寸翰說拿了一些子文章。因大爺說過這等小事先不必報,便未擾大爺。”

賈珠不置可否,問道:“文章誰選的,寸翰?”

周邇低頭說道:“寸翰說先是遊相公幫忙挑了些,最後寸翰從中又揀出來的。”

“你真有眼色。”賈珠睨他笑了一聲,“既然這麼有眼色,周哥當初就應該提醒我從家裡帶個幫閒的清客相公來。以後記著這等有眼色的事兒趕著前頭使勁,彆臨頭才想起來。”

周邇隻一聲不吭。

賈珠其實清楚,去年整治了一番,如今看來確實不敢糊弄賈府正經主子,對外還是公府豪奴的德行。像遊艾、崔原都算客,認真算起來對這二人到底內裡不同。如遊艾,不至於如何的不堪,但也確實沒當正經的貴客對待。遊艾畢竟不知這等勳貴人家的實在,亦不如崔原聰慧,覺察不出也是正常。

但周邇背地裡也振振有詞:憑他怎樣,遊艾自家都清楚承我們大爺的情不知凡幾,本身又溫吞懦弱,也就是運氣好,否則如何進的這門?

江寧的賈府也是像京中那般占著一條街,街東是寧國府,街西是榮國府,因兩宅相連,原街也成了私宅所用。賈珠隻命收拾了榮府,寧府不過是來後各處看了一看,見草木蓊蔚洇潤著,廳殿樓閣收拾的也好,便給京中的賈珍去了信,還是教守宅的家人原鎖著了。

此時他騎馬一路進了常開的角門,也不減緩,隻疾行到鎖著的賈政書房外方才將韁繩一拉,翻身下馬。拍了拍馬頭叫人牽去,往後看了一看,小廝流藻趕上來說道:“遊相公出去了,崔相公說是去龍江驛迎一位書院的同窗,好像還帶著山長的信兒。”

“今天發完榜,蔣學台和我說句話兒的功夫他人就不見了……遊光祖說去哪了嗎?”

“沒有,不過單大哥說是聊了幾句,看著也像是去見人了,應該是鹽城那邊的家人。遊相公仿佛不大高興似的,便沒多問。”

遊艾不設防時單純得叫人無奈。賈珠一笑問:“茶鶴呢?”

“和單大哥已經出去了。”流藻嚴肅說道,“石翰林一來江寧便住進官衙鎖了門戶,說是免得有人請托。李老爺那裡方才來了人說此事應該做不了假,告訴大爺聽大爺一定明白的。不過石翰林素來自矜清流,恐怕會有妨礙。倒是尚書房的閱考官都是江南各地的學官,都是極熟的人。這一房的同考官都是庚申年、癸亥年的進士,在蘇州府等處任官。至於副主考官,原是科道官,一向與舅老爺極好的。”

鄉試時一份考卷需要閱卷官、房官、副主考、主考三重審閱,迄今為止還沒有鬨出閱卷官到副主考三重認可,總裁卻執意黜落的事情。按理說科舉卷姓名掩蓋不需通關竅,但若留意起來,針對一個人還是很容易的。

畢竟賈珠身份不低,雖然至今流出的文章隻有袁綬那個文集中的一篇,但若那位石翰林仔細關注,還是能注意不少東西的。起碼孟端昔日久在翰林,名聲亦盛,其文風也不可能不影響他的學生。

賈珠轉頭和周邇叮囑:“也罷了,又不是一定奪解元、五經魁。不過鄉試後還是彆落下石翰林,之前你大奶奶叫人從京城帶過來的東西就很風雅,再找些配它,仔細不要和副總裁的撞了。”

周邇趕緊答應了。

流藻所傳的是李守中的話兒,不過叫他彆往總裁官的黴頭上撞而已。如今正經走科舉仕途的官自詡清流,確實很有一些與勳貴、恩蔭冷淡的。隻是到底本朝不似前朝那般徹底的文為武製,勳貴在禦前走一圈變成文官為政一方的也很多,這才顯得中央朝廷如石襄石翰林這般的人物少見②。

當然,更有可能是石襄看似是文華大省的鄉試主裁,反而不敢像底下的副主考和房官等那般大膽。生怕天子不悅,一朝“恩典”變成了“不知好歹”。

“還有一事,”流藻跟著賈珠進了書房,立定說道,“之前有士人說怪話的事兒……”

“不知道的就不必刻意打聽了,若是已經知道的、還有之前在雞鳴寺因為攤丁入畝事圍過遊光祖的士人,那個預備送呈學台、藩台的文集也不要取他的。以後有事兒見著這等人了,提醒我一聲便是了。這種人背地裡講個酸話都能叫人聽見,愚蠢得可以。”

賈珠說至此,低頭看著桌上的泛舊的《尚書》停了一停:“八月鄉試一過,九月回京,這些便不分什麼海州、吳縣士人,而都是江南的舉人,也能正經入仕了。那時候才能叫咱們正經瞧一眼,而不像現下這樣的烏合之眾。”

流藻在乍鳴的秋蟬聲中,理所當然地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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