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陸政安提出讓宋淮書在自己家過夜之後,宋淮書整個人肉眼可見的開始有些緊張起來了。
陸政安知道以宋淮書的性子,他定是不習慣在彆人家過夜。不過,眼下電閃雷鳴伴隨著狂風暴雨,這個天氣下山肯定是不安全的。便是宋淮書堅持要走,陸政安也是不同意的。
宋淮書也知道這種天氣下山的話很是危險,便也不敢堅持。隻是等雨勢稍稍變小時,外麵的天色也已經有些暗了。
“這天氣陰沉得厲害,我家空房也多,你就先暫時在我家住一夜,明日一早再回去,伯父伯母應當也理解的。否則你一個人回去我也不放心,再打來回送你,指不定遇到什麼情況呢。"
陸政安怕宋淮書待得無聊,眼見著天黑還要一會兒,便從倉房裡找了兩件蓑衣帶著他一起去果園查看情況。
此時天還沒黑,兩人在果園裡一邊查看地麵是否積水,一邊撿地上被風吹落的桃子。等兩人兩人背著背簍在林子裡轉了一圈兒,再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
宋淮書從未從事過如此大的體力勞動,背著小半背簍的桃子從林子裡出來,已然忘記了要在陸政安家過夜的緊張,饑腸轆轆以及滿身的疲憊隻想讓他快些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陸政安看著咬牙暗暗堅持的宋淮書不禁暗笑一聲,果然緩解情緒緊張最好的辦法,就是勞其筋骨,累到什麼都想不起來最好。
不過,對方畢竟是上門來做客的,也不好太過欺負人家。知道宋淮書著實背的吃力,陸政安便借著走在宋淮書背後的機會,悄悄將他背簍裡的桃子轉移了不少。
等兩人將腳上的泥巴衝洗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此時,小雨淅瀝瀝的還在下個不停。陸政安幫著宋淮書把背簍卸下,讓對方先坐下休息,自己將兩個背簍移在堂屋門口後,這才把兩人濕漉漉的蓑衣掛到倉房的屋簷下。
從屋裡點燃油燈出來,陸政安看了下眼神完全放空的宋淮書,笑了笑撐著油紙傘去了後麵菜園,拔了一把小蔥交給宋淮書,讓他擇洗乾淨。
陸政安: “跟著我忙活了這麼久,肚子該餓了吧。今天晚上沒事,給你烙兩張我最拿手的蔥花餅吃。"
宋淮書中午就吃了一小碗撈麵,忙活了一小天腹內早已經空空。聽陸政安這麼說,也不同他客氣,當即點了點頭。
宋淮書雖然比陸政安還大了一歲,但
卻是一副稚嫩的長相。若是不問年齡,彆人隻當他是十六七歲少年人。
看著宋淮書坐在小竹椅一臉乖巧的點頭,陸政安隻覺得他好似一隻柔軟的小貓咪,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揉一揉他的腦袋。
好在陸政安知道宋淮書性子靦腆,自己貿然伸手怕隻會嚇到他。所以,儘管陸政安心裡蠢蠢欲/動,但仍是克製住自己的衝動轉身去了灶屋。
以前的陸政安最愛吃他老媽做的蔥花餅,考上大學後,為了解饞就隻能自己動手做。
好在有他老媽的遠程指導,翻車幾次之後陸政安倒也摸索出了些經驗。做出的蔥花餅外焦裡內,鹹香可口,周圍朋友都極是喜歡,紛紛慫恿陸政安畢業之後乾脆擺攤兒賣餅算了。
等陸政安利落的和好麵,宋淮書那邊也已經把小蔥洗好,切成蔥花了。
本來宋淮書對陸政安的手藝並不抱多大希望,不過在看到陸政安熟練地揉著餅胚後,便默默地來到灶膛前開始燒火。
外麵的雨時大時小,泅的屋內的柴火有些潮濕。宋淮書點了幾次後這才將將升起一撮小火苗。此時,陸政安已經擀好兩個麵餅了,等宋淮書把火燒起來,鍋內油溫升起後,陸政安這才用擀麵杖挑著擀好的餅攤入了鍋中。
攤餅的時候,火勢不宜太大也不能過小。火勢太大餅麵都黑焦了,裡麵還不熟。火勢太小的話,餅子在鍋裡攤著就會被‘氣死’,再不容易起層了。
好在兩人做飯都是有經驗的,配合的十分得當,烙出來的蔥花餅表皮金黃,香氣撲鼻,隻是看著就勾的人食指大動。
等五張餅全部做好之後,陸政安又就著油鍋嗆了個醋溜辣椒。
把辣椒放入鍋裡的時候,陸政安讓宋淮書添上把柴去洗手。等宋淮書把手洗好,陸政安已經手腳麻利的把醋溜辣椒鏟出鍋,就連餅也都已經切好了。
外麵的雨依舊下著,兩人也不費勁把飯食往堂屋裡挪。搬了兩張竹椅後,便圍坐在案板前吃了起來。
折騰了這麼久,兩人都已經餓了,等到將肚子填了大半飽,這才有空閒說話。
陸政安側頭看了眼身側的宋淮書,這一瞬間他心裡經竟有一股十分奇妙的感覺,竟好似兩人已經生活了很長時間一般。
陸政安長時間的注視讓宋淮書有些不自在,用掌心蹭了蹭他的右半邊臉,語氣有些赧然的問道:“
你一直看我做什麼?可是我臉上沾了什麼東西?”
聽到宋淮書的問話,陸政安這才回過神來。對著宋淮書笑了笑,解釋道: “沒有,就是覺得緣分這東西,真的挺奇妙的。”
宋淮書沒想到竟然是這個回答,表情怔了一下也輕點了下頭。 ”確實如此,我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有人與我做朋友。"
當‘朋友’兩個字說出口的時候,宋淮書的心突然動了一下。腦海裡不由自主回想起上午陸迎春和葛婆子的話來,隻覺得一股熱意突然湧上臉頰。
好在現在光線昏暗,陸政安並沒有察覺到他的異常。於是,宋淮書深呼吸一口氣,壓了壓自己狂亂的心跳將視線轉向門口。
屋外的雨聲依舊,雨水滴在瓦當上的聲音在這個夜晚顯得異常的清晰。
就在宋淮書聽著雨聲慢慢沉靜下來的時候,忽聽得陸政安說道: "你好像一直都是這般妄自菲薄,說起來你家境優渥,長相出眾,還有一對疼你愛你的父母,不管從任何一點來說都不比彆人差,還有什麼原因讓你這麼自卑?"
聞言,宋淮書猛地回頭看了眼陸政安,小巧的喉結動了一下,但下一刻卻又將頭轉到了彆處。
陸政安被宋淮書的反應給嚇了一跳,心中隱隱明白自己這席話著實有些過界了。隻是這一刻他的
好奇心壓過了界限,等他看到宋淮書的反應後,再後悔也已然來不及了。
陸政安: “對不起,我隻是隨口問一下,你不要在意。”
宋淮書聽到陸政安的道歉並未回頭,隻是輕聲應了一聲。然而在陸政安看不到的方向,並不知道反應淡漠的宋淮書卻悄然紅了雙眸。
雨聲瀟瀟,累極的陸政安一夜好眠,就連對麵房間的宋淮書都睡得香甜。
從裡屋出來聽對麵的房間並無動靜,陸政安輕手輕腳的走出堂屋,小心翼翼的將門關上,自己去了倉房。
將手插/入盛麥粒兒的穴子內,見麥穴裡麵並未起熱,陸政安便鬆了口氣。轉身從旁邊的布袋子裡舀了一瓢磨麵粉時剩下的麥麩,倒進門口的木盆裡加了水和成糊狀倒進了雞圈。
經過一夜的風雨,院子裡的地麵上到處都是積水,被風吹落的月季花瓣散落了半個院子,就連牆上的薔薇枝蔓都垂下來不少。
陸政安將礙事的
枝蔓重新搭到牆上固定住,這才把緊閉的大門從裡麵拉開。
門口的場地被大雨衝刷了一夜,地麵已經完全浸透。陸政安試著用腳踩了一下,見地麵都是泥濘便也就作罷了。
場地濕透,林子裡肯定也進不去人,縱然有乾萬的活還等著他乾,也隻能地麵乾了再說。
化龍山被經過一夜的洗禮,變得更加的蒼翠,就連這山間的空氣也越發的清新。
隨著時間的流逝,太陽從地平線慢慢升起,從橘色慢慢變成金黃。陽光從雲層的縫隙裡直射到地麵上,那等壯觀瑰麗的景色,讓人不由得感歎大自然的神奇。
陸政安站在門口望著眼前的景色,將胸口的濁氣一吐而出。舉手伸了個懶腰,這才轉身回家。
宋淮書醒的時候,陸政安正蹲在廚房門口砸蒜泥。看到宋淮書從堂屋裡出來,忙招呼他去洗漱。
宋淮書沒想到自己會睡這麼沉,看著陸政安的表情有些赧然。 ”你怎麼也不喊我?"
陸政安低頭看了下蒜窯子裡麵的蒜泥,回道: “今兒也沒什麼事要做,喊你乾什麼。洗漱的青鹽在你右手邊的架子上,自己拿便是。我去拌個茄子,等會兒在灶屋吃飯,不往堂屋倒騰了。"
說罷,陸政安徑自起身忙活去了。
然而,就在宋淮書剛剛洗漱好準備坐下吃飯的時候,隻聽木門突然被人扣響。待打開門看到門外站著的宋希仁後,陸政安愣了一下後忙把人迎了進來。
宋希仁的下擺處浸濕泥濘,額角處隱隱可見汗水,顯然是走了不短時間。等對方進了院子,看到灶屋門口一臉歉意的宋淮書後,表情這才放鬆下來。
陸政安: “伯父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我早飯做的有些多,您不嫌棄的話就一起吃點兒吧。”昨天風大雨急,宋希仁掛念未歸的宋淮書一夜不曾合眼,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便匆匆地往陸家
趕。等他看到安全無虞的兒子後,這才徹底的放下心來。
大雨之後路途泥濘,短短的幾裡路宋希仁愣是走了將近一個時辰才趕到陸政安家。
對著一臉關切的兩人擺了擺手,宋希仁舒了口氣後,這才說道: “不用,不用,你們吃就是了。”
見宋希仁嘴唇有些乾裂,陸政安便打算給他倒杯水潤潤嗓子。等陸政安離開,宋希仁忙對宋淮書使
了個眼色。
宋淮書不明所以,便往宋希仁麵前靠了靠,隨即便聽到父親用極小的聲音問道: “陸家小子,是個靠譜的麼?"
宋淮書與父母朝夕相處,他們兩人的談話自己也曾無意中聽過幾次,對於他們的打算,宋淮書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對於同男子結契,宋淮書並沒有太多的想法。本身他對成家已經不抱任何奢望了,隻盼著因自己之故,不要連累父母太多。
為了安父母的心,一方麵宋淮書便裝作不知。另一方麵也在不停的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告訴他自己便是找個男子成親也不是不行,隻要對方能不嫌棄他,能孝順他的雙親。
正是因為知道父母如此打算,所以宋淮書在聽到父親說這話的時候會這般驚訝。
他本以為父母會幫他找一個老實本分的人,然而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父母竟然看中了陸政安……
一時間,宋淮書心亂如麻。回頭看了眼陸政安那高大的背影,宋淮書腦海中不由浮現出兩人相處時的情形,瞬間隻覺得一陣熱意湧上臉頰。
宋淮書低下頭見父親仍在等自己回答,忍著心中的羞意扯了下父親的衣袖,道: “父親,您,您什麼意思?陸政安這人您又不是不知道,自然是穩重老實的。"
宋希仁和發妻的打算雖然瞞著宋淮書,但心裡也明白,他們一家朝夕相處,宋淮書多少應該也會聽到一些。
聽到宋淮書這般評價陸政安,心中也明白自家孩子對陸政安印象極好。若是陸政安能夠心無芥蒂的接納他,兩人不說夫唱夫隨,最起碼相處時並不會有那麼多矛盾。
宋希仁: “哦,沒什麼。你自小到大從未在外麵過夜過,為父有些擔心陸政安照顧不好你,所以才故此一問。"
話音落下,陸政安已經端著杯水從灶屋走了出來。看到宋希仁身側一臉緋色的宋淮書,不由得猜測這人應是挨了他父親的責罵。
陸政安有些心疼宋淮書,可也不好說什麼。有心想勸上兩句,又怕人家覺得自己多管閒事,猶豫一下隻能作罷。
宋淮書想著父親方才的話,便有些不好意思在陸家多待,草草的吃完早飯,便想同父親一起回家去。
陸政安見他實在坐立不安,心中無奈的歎了口氣,帶著他來到後麵的院子,試了試地麵能下得去腳,便
把後麵菜園裡已經成熟的各種蔬菜滿滿的裝了一背簍。同時,還挑了些昨日被風刮掉的桃子給宋氏父子裝了半筐。
隻是摘的時候容易,帶走卻有些難了。
宋希仁來的時候天色剛蒙蒙亮,路上連人影子都沒有,更何況是車了。而且道上都是泥濘,宋家父子老的老,弱的弱,想要把這些東西完好無損的帶回家著實是不容易。
好在今日地麵被昨日的大雨澆得的滂濕,陸政安一時間也沒什麼活計可做,想了一下便決定送他們父子下山回家。
已經在陸政安待了一天一夜的宋淮書,本不好意思再麻煩陸政安,但是陸政安送的東西實在太多,全靠他和父親帶回家著實有些吃力,便也隻能厚著臉皮應下了。
在下山的路上,陸政安背著滿滿的背簍同宋淮書聊著眼下家裡還有哪些活計要忙活。
等陸政安自己跟宋淮書擺了一遍之後,發覺這一通忙活,怕是要入冬才能閒下來之後,隻覺得兩眼有些發黑。
宋淮書轉頭看了眼旁邊坡地碩果累累的桃園,默默地歎了口氣,勸道: “實在不行就花錢雇幾個人算了,你現在雖然年輕有的是力氣,但這麼大一片園子指望你自己一個人,怕是不吃不喝也忙不過來。倒不如花錢請幾個人幫忙,也好讓自己輕鬆一些。"
陸政安聞言點了點頭, "已經喊了村裡的幾個人幫忙了,不過眼下人手不愁,愁的是這麼多果子,後麵如果不好賣該怎麼辦。"
說罷,陸政安歎了口氣, "算了,車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算一步吧。實在不行,就鄉裡鄉親的分一分拉倒。”
宋淮書聽陸政安這麼說,也不好再說什麼。見陸政安背簍裡的豆角快要掉出來了,便踮起腳尖往裡麵塞了塞。
宋淮書: “這麼多豆角吃不完可以用水焯一下曬成菜乾,囤起來等到冬天的時候燉個雞,或者吃涮鍋也好吃的。你若是實在沒空,等過兩天我有空閒過來幫你弄。"
陸政安自然是沒有意見的,不過想到早上宋淮書被宋父罵的一張臉通紅,陸政安用手臂碰了碰宋淮書的肩膀,低聲問道: “方才可是被你父親罵了?你若不方便還是算了,我有空自己弄也行。”
宋淮書一聽陸政安這麼說,隻覺得一陣尷尬,又哪裡好意思把真實情況告訴他。猶豫了一下,這才吞吞吐吐道: &
#34;沒有,就是,就是有些擔心我罷了。"
陸政安一聽,還當是自己真的猜對了,於是寬慰道: “愛之深,責之切。父母都是這樣的,等下我跟伯父解釋,昨天晚上是我強留你的。"
見陸政安竟然主動要跟父親解釋,宋淮書心裡頓時有些慌了。這要真由著陸政安去解釋,怕自己說的慌就要穿幫了。到時候怕會更加的尷尬……
心慌意亂的宋淮書並沒有留意到腳下的青苔,隻覺得整個人腳下一滑,整個身體便控製不住的向後仰了過去。
陸政安本想再安慰宋淮書幾句,哪成想剛回頭就將宋淮書的身形突然矮了下去。來不及多想的陸政安下意識伸手拉住對方揚起的手腕,隨即手上一用力便將人拉了起來。他身形高大,又常年田間地頭忙碌,手勁兒自然也是極大。
宋淮書雖然是被他拉起來了,但整個人卻重心不穩一頭撞在了陸政安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