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鏡中畫麵太過令人驚駭,一時間,顏北梔並沒有用手去碰那塊口香糖。
她隻是冷著臉,靜靜地看著鏡子,陷入沉思。
應該就是這個吧。
剛剛他們突然嬉笑不止的原因。
在教室那會兒,是已經沾上了、還是準備開始惡作劇呢?
教室監控沒關,應該不會是那時候下的手。
可能是在學校其他地方。
畢竟,從後麵悄悄往彆人頭發上弄點東西,確實很難被發現。她頭發還那麼長,馬尾垂到背後,更加無知無覺。
自從黑板報事件之後,林清樂已經消停了幾個月。
除了無視她之外,連冷言冷語、陰陽怪氣都再沒有過。
眼見著第一個學期即將結束,怎麼突然又開始想到捉弄她了呢?
最近發生了什麼事?
須臾間,顏北梔便揣測出了原因。
大概是因為,前一陣,她被迫和盛厭扯上了些許關係,傳出了流言。
林清樂他們投鼠忌器,生怕她真有盛厭護著,才不敢惹她。
現在,聖誕舞會結束,她沒有參加,而盛厭卻獨自到場。這就等於變相否認了兩人之間的關係。
現在,終於可以明目張膽地整人了。
或許,盛厭的某些擁躉者們,還會覺得大少爺和自己這個“窮鬼”掛上鉤,心裡多半不怎麼高興,便打算幫他出出氣?
這也不失為個好借口。
所以,是林清樂牽頭嗎?
還是彆人?
……
水龍頭還“嘩啦嘩啦”地在出水,將異樣心跳聲儘數遮蓋。
顏北梔捧起一把水,打在臉上,逼迫自己平靜下來,不要為無聊的事情耗費太多心力。
平時,她家隻有洗澡時間才會打開熱水器。其他時間,水放出來總是冰涼。乍然觸碰到到臉頰皮膚,整個人都是一激靈,好像靈台瞬間清明起來。
隻是,額前劉海跟著被水沾濕。幾簇發絲貼在白皙皮膚上,叫人不太舒服。連帶眼睛也染上了瑩潤水汽,看起來濕漉漉的,無辜又怯怯,像風雨中的脆弱花瓣,毫無韌勁。
顏北梔不喜歡自己這副樣子,頓了頓,用力閉上眼睛,抑製住油然升起的焦躁感和某種被催發的衝動。
不可以。
不可以那麼做。
沒有意義。
……
片刻後,顏北梔深吸一口氣,擦乾臉,開始試圖處理那塊口香糖。
時間過去太久,口香糖已經風乾。
結成一整塊,硬邦邦的。
顏北梔用紙巾包住,想要把它從頭發上拉下來。
但口香糖粘上去時,應該是一個很黏的狀態,所以才能將頭發絲牢牢地貼在一起。她扯得頭皮發疼,依然弄不掉。
不得已,隻好在紙巾上沾點水,再試。
結果,風乾的口香糖遇到水,變得粘稠,麵積更大,愈發難以處理。
顏北梔停下動作,低眉斂目。
半晌,她從旁邊抽屜裡找出一把剪刀,“哢嚓哢嚓”幾刀,將所有粘住的發尾部分全數剪斷。
乾脆利落。
–
次日是12月31日,全年最後一天。
歲聿雲暮。
海城最低氣溫也適時地墜入零下。
清早出門前,陳丹彤終於發現了顏北梔的變化。
她表情明顯有些驚訝,“你剪頭發了?”
顏北梔低低“嗯”了一聲,動作不停,繼續穿外套。
“這麼突然?”
“還好,新年想換個發型了。”
她摸了摸頭發,順手將背後被壓住的發尾從外套裡勾出來。
顏北梔原本是黑長直平劉海,長度到腰上幾寸,出門就梳個高馬尾,是最平凡不過的女高中生發型。但架不住人皮膚白,臉型流暢,下巴尖尖的,找不到缺點,什麼普通發型都能襯得漂亮精致,清水芙蓉似的。
現下,她將一頭長發絞了個七七八八,臉頰兩邊的頭發堪堪隻能蓋住耳朵,順著下頜線延展,若有似無地露出耳邊一截脖頸,往後才變長。
不過,最長部分也隻是過肩一點,勉強才能梳出一小撮馬尾辮。
比之前,腦袋好似陡然輕了很多。
理發師說,這個發型是公主切加狼尾的結合版,近幾年很流行。
她自己下刀的位置不好,剛好把鬢角下麵一段也剪短了,如果不剪公主切,就隻能整個兒剪成短發,否則耳邊少掉一截頭發,看著會很奇怪。
顏北梔並不怎麼在意,點點頭,讓他看著來。
此時,被陳丹彤盯著看了許久,她才開始遲疑:“……很奇怪嗎?”
陳丹彤:“沒有,很漂亮。”
隻是,發型顯得她臉更小、更單薄了。
“昨晚剪的?”
“嗯,就在樓下理發店。”
“學校沒發生什麼事吧?”
“沒啊。”
顏北梔從善如流,一點停頓都沒有。
陳丹彤又端詳她幾秒,倏地,伸出手,碰了一下她背後毛茸茸的“狼尾”。
“我女兒,真好看啊。”她輕聲喃喃。
聞言,顏北梔牽起唇角,露出一個清淡的笑容。
……
下午一點不到。
兩人從雇主家離開。
這家雇主住在海城市中心,不遠處就是CBD,周邊配套設施完善,餐飲店尤甚,零零散散蔓延出去幾條馬路,大多是做那些辦公室的生意。
顏北梔和陳丹彤忙了一早上,腳不沾地,暈頭轉向的。晚上還有一家要做,實在沒力氣回家吃午飯,乾脆拐到隔壁,找了家麥當勞,隨便吃點充饑,等到時間直接去往下一家雇主家。
不多時,陳丹彤便趴到麥當勞桌上,闔著眼,打起瞌睡。
她常年□□神類藥物,精力比普通同齡人要差很多。
睡得再多,也總是很疲憊的樣子。
顏北梔不習慣這樣休息,把外套披到陳丹彤身上,再從包裡摸了張便簽紙出來,隨便上網搜了幾道數學題,開始默默解題。
一張便簽用完,手機在桌麵上震動起來。
顏北梔怕吵醒陳丹彤,立馬將手機拿起來握住,起身,快步走出去幾步,才看向屏幕。
來電顯示宗想想。
她頓了頓,又換去麥當勞外麵,站到路邊,接通。
“想想?”
外麵冷,顏北梔沒顧上拿外套,乍然從溫暖空調裡走出來,聲音都不自覺有點微微發抖。
隻是,宗想想背後吵鬨,沒有聽出異樣。
她喊顏北梔:“梔梔,晚上出來跨年嗎?”
顏北梔笑了笑,“不了吧。”
“啊——你是晚上有事嗎?”宗想想有點失望。
“嗯,要幫我媽做事情。”
宗想想沒有放棄,思忖數秒,提議:“那你忙完再過來,行不行呀?我今天打算通宵呢。”
“下次……”
“梔梔,來嘛來嘛,我後天就要去國外啦,我們要一整個寒假不能見麵呢。”
顏北梔愣了一下,“啊,期末考……”
宗想想:“線上考就行。你知道的呀,我是藝術生。有個雕塑大師在意大利開個展,我要趕緊趁機會去拜訪一下,看看有沒有機會……後麵就在那邊,過完年才能回呢。”
“……”
聽完,顏北梔不自覺蹙了蹙眉,陷入遲疑。
平心而論,她還蠻喜歡宗想想這個朋友的。她一點都沒有有錢人的架子,但也不是她媽媽那種裝出來的隨和,是真的脾氣很好的女生,為人處世都有自己那一套。
和她自己說的一樣,像個不諳世事的小藝術家。
從某種角度來說,顏北梔很羨慕她身上那種自由隨性。沒有任何枷鎖,似乎隨時都能展翅高飛。
和宗想想說話,她能短暫地將生活中的囹圄忘卻,跟著沾染上自由。
所以,在宗想想的軟磨硬泡中,顏北梔敗下陣來。
“……好吧,等晚上看看。有時間就去找你。”
“那說定了哦!”
“嗯。”
……
是夜。
冬日寒風凜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