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方駱北也順著說。
簡臨屬於反應格外快的, 方駱北還沒答的時候,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了流理台上,嗯了一聲,說:“這碗挺白的。”
方駱北故作意外:“你在看碗。”
簡臨:“是啊。”反問:“駱老師以為我在看什麼?”
“我說的也是碗。”方駱北看著他, 又問了一遍:“好看嗎?”
簡臨點頭:“好看。”
方駱北把大白碗端起來, 拿了剛剛的碗筷, 往外走, 邊走邊道:“喜歡送你。”
簡臨給自己的臨場反應捏了把汗:“不了,我就看看。”
因為這個格外會說話引發的“意外”,簡臨上了餐桌後,用穩重牢牢管住了自己的嘴, 隻吃少說。
偌大的彆墅一樓,靜得悄無聲息。
簡臨這才發現, 方駱北是真的沒什麼胃口,除了多喝了幾口粥,小菜隻碰了幾筷子, 連他們粥店的招牌蒸掌也隻吃了兩口, 更彆提簡來一直引以為傲的自創菜醬香排骨。
這麼多菜裡,隻有那碗糖醋醃蘿卜得到了多動幾筷子的青睞。
方駱北似乎不介意在他麵前展露這些, 偶爾喝點粥,偶爾動一下筷子。
見簡臨注意到他這邊, 看過去道:“你吃你的。”
簡臨本來想問有人陪都隻吃這一點,沒人陪能吃幾口,話到喉嚨口, 想到自己今天太“會”說話,繼續選擇了閉嘴,嗯了一聲,低頭吃飯。
而對吃東西這件事,簡臨向來報以赤誠和熱衷,尤其他晚飯隨便吃了點,本來就沒吃飽。
於是吃著吃著,簡臨眼裡隻剩下麵前的碗碟粥菜,神情專注,思緒都跟著漸漸清空。
他吃飯也文雅,咀嚼沒有動靜,喝粥沒有聲息,骨瓷碗的瓷麵很容易碰出脆音,他拿著勺子舀粥都舀都安安靜靜。
就是不愛端碗,一手拿勺子,另外一手不碰碗,胳膊肘往桌沿一搭,手錘在桌下,坐姿鬆垮,弓著背,埋頭喝粥。
露出衣領下膚質細膩的後勁,和撈著衣袖露出的半截手腕一起,在黑色大理石台麵的襯托下,比那盛粥的骨瓷碗還要潤亮。
而奇的是,在片場那麼遠的距離盯著看幾秒,敏銳的感知力就會讓他轉過頭,準確無誤地鎖定盯著他的那道視線。
此刻同桌相鄰的位置,這麼看著,他反倒一點感覺都沒有,隻顧埋頭靜悄悄地吃飯,好像什麼也打擾不了他,什麼也不能阻礙他享用食物。
方駱北看著,漸漸都有了食欲,筷子往醬排骨伸過去,還沒夾到,簡臨埋在粥裡的視線輕輕一抬,很快收回。
方駱北夾了排骨,吃了一口:“你還護食?”
簡臨抬頭,認真道:“不是,我以為你不愛吃,剛剛看你隻動了醃蘿卜。”
方駱北:“看心情。”
簡臨不能理解,在他這裡,心情不好直接是什麼都吃不下,並沒有細分到不同心情不同菜的程度。
他點點頭,沒說什麼,繼續吃飯。
吃了沒兩口,手機開始震。
簡臨第一反應是那個騷擾他的光頭,皺了皺眉,口袋裡摸手機,桌下一看,是簡來。
簡來:好啊,翅膀硬了,拿片酬了,敢亂花錢了是吧?
簡來:你溜出來就溜出來,給你妹買指甲油就買指甲油,給我買一萬多的手機乾什麼?
簡來:蘋果?11?Pro?Max?
簡來:你瘋了!??????
簡臨光看字就能想象得出他哥炸毛的表情,抿著笑回了一個表情包。
簡臨:【來打我啊.jpg】
簡來:????
簡臨不再玩笑,認真地回。
簡來:你手機屏不是碎了嗎,給你換個新手機。
簡來:那也不用這麼貴的!
簡來:能退嗎?
簡臨:不能,我小票扔了。
簡來:???
簡來:你在哪兒?給我回來!
簡臨:已經飛了。
簡來:???????
看到最後那一排問號,簡臨視線落在桌下,埋頭憋笑,正笑著,手機屏的頂部彈出來一條短信。
“狗雜種你給爺等著,稀爛玩意兒早晚千人睡萬人騎。”
簡臨神情一斂,後牙繃了繃,退出微信點開短信,刪除拉黑。
等放下手機,注意力回到桌上,又是先前一副沒什麼事的樣子,繼續吃飯。
方駱北往那擺在桌沿的手機掃了一眼,沒說什麼,過了一會兒,黑底的桌麵上,屏幕又自動亮了,一連彈出好幾個信息框。
消息彈完,又來了電話。
鈴聲刺耳短促,擾人食欲,簡臨咬了下筷子,一把按住手機邊框按鍵,直接關機。
屏幕熄滅的刹那,大廳裡靜無聲息,方駱北的筷子往桌上一擱,脆的一聲,像擊在人心口。
簡臨徹底飽了,慢慢坐直,也放下了筷子。
方駱北不緊不慢,從手邊的紙巾盒抽了一張紙,遞給簡臨。
簡臨接過,道了聲“謝謝”。
方駱北像是在閒聊,問:“要緊嗎?”
簡臨擦著嘴,抬眼看過去,眸光還是亮的,沉靜的亮,疑惑了一下,又愣了愣:“你這都能猜?”
方駱北沒提那被他彆了車門的光頭,隻道:“麻煩嗎?”
簡臨:“不麻煩。”一個傻逼而已。
方駱北沒有再問,起身去廚房,回來的時候,手裡是一盤水果。
簡臨客氣道:“我飽了。”
方駱北直接轉身,簡臨:“哎!”
方駱北端著果盤看他,簡臨看了眼果盤,眼裡重新染上笑意,爽朗道:“吃的。”
方駱北走到桌邊,把果盤遞給他:“好看的碗你來洗。”
簡臨從果盤裡撈了一個小桔子,聳肩,表示沒問題。
大廳裡又靜了,是一種各自相安無事的平和。
簡臨專心吃水果,方駱北靠著椅背刷手機。
偶爾的時候,方駱北會留神旁邊,注意到那一果盤的水果,簡臨都不挑,除了草莓,一顆沒碰。
偶爾的時候,簡臨會看一眼方駱北,順眼瞥到屏幕上顯眼的綠色對話框,似乎是在和人聊天。
吃完後,簡臨去廚房洗碗,方駱北說他來收拾餐桌,又提醒道:“用洗碗機。”
簡臨站在廚房流理台前,拉開洗碗機,往裡看了一眼,很好,沒用過。
方駱北的聲音傳進來:“說明書。”
簡臨揚聲:“在哪兒?”
方駱北:“不知道,找找看。”
簡臨看了看麵前的一排吊櫃,拉開了櫃門。
餐廳,方駱北接通電話,站了起來,往餐廳旁的次臥走。
趙旭東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問到了,那個光頭,什麼翔哥,是禹州這邊一個小破公司的統籌,專門負責招演員弄群演的,怎麼了?”
方駱北掩了次臥的門,單手插兜,站在門邊:“處理一下。”
“?”
趙旭東:“不是,這怎麼就處理了,他得罪你了?發生什麼了?”
廳裡傳來動靜,方駱北順著門縫往外看了一眼,看到簡臨從廚房出來,掃了眼大廳,似乎在奇怪收桌子的人怎麼突然不見了,也沒多問,自己收拾了桌上的一次性餐盒放進垃圾袋,拎起來轉身回廚房。
方駱北擰了門把手,將門帶上,語氣不緊不慢:“得罪了,處理得乾淨點。”
趙旭東追著問:“到底什麼事?”
方駱北因為心情好,多說了兩句:“拿煙頭扔了車前蓋。”
趙旭東的口氣一驚一乍:“你那輛黑車?不是,這人有病,幾百萬的車扔什麼扔?”頓了頓,“不過就扔個煙頭,何必計較這種小事,你就當……”
方駱北拿起手機,看了看通話時間,一句“處理一下”,總共四個字,說了這麼久。
方駱北準備掛電話:“你可以在處理他和處理你自己裡麵,二選一。”
趙旭東立刻道:“好的老板,我馬上就去!”說完主動掛了電話。
方駱北收起手機,開門出去。
*
簡臨找到了說明書,三下五除二看完,洗碗機搞定。
正要把敞開的那扇吊櫃的櫃門合上,手一頓,看進了櫃子裡。
一排的收納盒,盒壁上貼著手寫標簽,和冰箱上菜譜的字跡一模一樣。
盒子都不空,分門彆類地收納了綠豆、黃豆、紅豆、麵粉和各種可以長久存放的乾製品。
給人一種廚房主人很會做飯、經常下廚的感覺。
簡臨看了眼,將櫃門合上,一麵覺得有些驚奇,堂堂三金影帝大佬級彆的人物會自己做飯;一麵又想起,不奇怪,方駱北也是群演出身,是一路爬上來才到今天的,吃過苦的人,怎麼可能不會做飯。
到現在還自己弄,也許是早年養成的習慣,一直延續至今也說不定。
簡臨在無意間得以窺探。
而這些與他之前聽過的版本完全不同。
比如陳陽就認為,他男神富得流油,一定是坐擁豪宅,十幾個保姆伺候。
事實呢?
簡臨回頭看了眼這間處處帶著生活痕跡的廚房,抿了抿唇角。
什麼保姆,他自己就是這個保姆。
簡臨走出去,剛剛消失了一會兒的方駱北已經回來了,餐桌也乾乾淨淨,隻有他那袋子真空包裝的小菜。
簡臨準備離開,走前客氣道:“謝謝駱老師的夜宵。”
方駱北“嗯”了一聲,看了他一眼,上餐廳旁的樓梯。
簡臨看過去:“那我走了。”
方駱北:“雨下大了。”
簡臨:“我車上有雨衣。”
方駱北站在樓梯上,麵朝簡臨,手往扶手上一搭:“不等等?”
簡臨不解:“等什麼?”
方駱北似笑非笑:“碗那麼好看,不等洗完帶一個走?”
“……”
簡臨回視方駱北,餘光裡是那隻搭在扶梯上的右手,耳尖噌地紅透。
原來他那點小動作早就暴露得清清楚楚。
可那不都過去了嗎,怎麼又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