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清冽的端起茶水淺啜後,抬頭望向上座的南詔,一笑:“客套話還是免了,不妨開門見山,大王想要什麼?”
南詔王沉默一瞬,還未開口,又聽裴季悠悠道:“要我對付段瑞?”
南詔王的臉色微變。
裴季輕晃著杯中半盞茶水,眼中的笑似乎帶著幾分戲謔:“段瑞與我而言,不值一提,但除了一個段瑞,大王確信將來不會再出現第二個段瑞?”
裴季的直接,讓南詔王準備好的一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說辭都派不上用場。
裴季放下了茶水,收斂了笑意,不疾不徐的道:“十年前,大王還隻是個奪嫡無望的王子時,若非掩護我與先皇出南詔,豈能得大啟扶持坐上這王位?如今不過十年,這王位便被大王坐得岌岌可危,此番大啟再次相助,大王可敢保證能坐穩這位置?”
南詔王的臉色略一僵硬。
這話裡意思都在說他無能,可他不這麼認為,他回駁道:“若非段瑞手持大權,把持朝政,我定能把這南詔打理得一派繁榮,可如今朝廷上下皆屈於段瑞,再者國庫空虛,我又如何能與段瑞抗衡。”
裴季心下輕嗤,借口張口就來,可說到底還不是無能。
殿中無宮人,裴季徑自添茶水間,又慢悠悠地一針見血的反問:“那大王為何要讓段瑞壯大到如此地步?”
南詔王張開口想說什麼,但卻覺得說什麼都好似彰顯自己懦弱。
裴季飲了一杯茶水,放下杯盞,手放在膝蓋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點著著膝蓋。
半晌後,裴季緩緩開口:“要我相幫,也不是不可以,得讓我看到大王是否值得相幫,畢竟現在這麼一個南詔,落魄到連歲貢都一而再推遲,對大啟還有什麼好處?”
被無情的拆穿,南詔王臉色白了又紅。堂堂的南詔君王,頓時對懟得窘迫得無地自容。
“如何才讓裴大人覺得值得相幫?”
裴季慢條斯理道:“我在南詔留一個月,這一個月內,說服我。”
說到這,裴季忽然勾唇,露出冷笑:“若想威脅我,也不是不可,但後果自負。”
南詔王對上裴季那深如黑潭的眼神,凶險與深淺一樣的難測,隱隱泛著滲人的陰森涼意,不禁背脊一涼。
裴季比段瑞要難以應對千百倍。
不過片刻,裴季嘴角的冷笑斂去,取而代之的是悠然笑意:“大王清正賢明,應不會行如此卑劣之事,對把?”
南詔王僵著背脊,掛上笑容:“自然不會。”
裴季點頭,然後笑問:“不知人在何處。”
南詔王暗暗讓自己平靜下來,莫要被他牽著走,暗呼了一口氣,隨而道:“人便在宮中,但我想問一問,若是見到了這人,裴大人要如何處理,帶回大啟,還是……”殺了?
裴季理了理袖口,微一偏頭:“皇室血脈,自是帶回大啟。”
話語停頓了片息,又悠悠的道:“前提是確保真的是先皇的血脈。”
南詔王嚴肅道:“裴大人見到那孩子,便知是不是了。”
裴季略微挑眉,不語,似乎對他這話有所保留。
“這孩子一會再去看也不遲,還請大王安排一處地方,讓我的小夫人先行休息,此番來南詔,我被人行刺,她也受了傷。”
南詔王聞言,忽然想到了自己側妃所言,便道:“不若到我那側妃殿中,我側妃是大啟人,與裴大人的小夫人也有話可聊。”
裴季頷首:“也可。”
大巫醫尚未到,南詔王已平緩了方才窘迫的心緒,為拉近與裴季之間的關係,便問:“不知裴大人那位小夫人患上了什麼樣怪疾?”
裴季緩緩開口:“數月前,我生辰宴那日,她磕破了腦袋,似乎失憶了。”
南詔王微一蹙眉,心想就這?
但繼而又聽裴季說:“還有,診治間,府醫發現我這小夫人身上似乎被人種了蠱。”
南詔王露出詫異之色:“為何會對一個後宅女子種蠱?”
裴季譏誚一笑:“似乎有人想借以此蠱威脅妾侍來行刺我,但奈何我對這女子也生出了幾分不舍,便想解開她身上的蠱,讓她棄暗投明。”
說罷,裴季道:“還請這王宮的禦醫看一看這失憶能不能治,蠱能不能解。”
話音一落,外邊便傳來內侍的通傳,道是大巫醫已到殿外。
南詔王起身,讓裴季與他一同移步星邏閣。
兩人一同出了大殿後,偏殿中的側妃才從中走出,眼中多了幾分思索,隻片息就出了大殿,抄近路回星邏閣。
雲側妃先行一步回到了星邏閣,在殿外候著,卻不想南詔王和裴季還未到,年紀約莫三十來歲,卻似二十年華的王後先行到了星邏閣。
雲側妃朝著南詔王後行禮,而後才問:“不知王後忽然造訪妾身的星邏閣,所為何事?”
段皇後目光輕視地暼了一眼雲側妃,冷聲道:“怎麼,我身為後宮之主,便不能來這星邏閣了?”
雲側妃垂首應:“臣妾並未此意。”
段王後冷笑,前方忽有步攆與小轎子抬來,兩人也沒有繼續交談下去,而是朝著前方而來的步攆望去。
步攆一到,二人相繼頷首:“臣妾見過大王。”
南詔王看到段王後的時候,眉頭微微一皺,但還是道了聲:“平身。”
裴季先行下步攆,往小轎子走去,把轎中的華音抱出。
華音佯裝虛弱的偎在那充滿冷香的懷中,卻也感覺得到有多道打量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南詔王從步攆上下來,裴季才頷首道:“我這妾侍受了箭傷,不便下地行禮,還請大王見諒。”
南詔王暼了一眼那埋在裴季懷中那個的女子,不甚在意道:“無礙。”
雲側妃道:“臣妾已安排好了屋子,裴大人請。”
段王後在一旁忽然道:“有客自遠方來,大王不讓臣妾這個正宮來招待,卻讓雲側妃來招待,莫不是覺得裴大人帶來的小夫人隻配為妾的雲側妃來招待?”
她的話一出,南詔王頓時黑了臉。
雲側妃也暗暗地捏了捏手中的帕子,笑道:“王後多慮了,隻是方才臣妾在大殿,聽聞段大人攜同小夫人過來,便提議送到臣妾的殿中來,故而沒有考慮周到。”
段王後笑了笑:“那不然,把這裴小夫人送到我殿中去?”
裴季對他們這後宮之鬥不感興趣,淡淡地看了眼南詔王,似有不悅:“確有失考慮。”
南詔王心頭跳了跳,他怎就沒想到這一茬,早知如此,單獨安排一處地方給這妾侍便是了,何必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華音被打橫抱著其實也不好受,低著傷口,有些疼。聽著他們左一句右一句自己聽不懂的話,也沒有進院去的意思,她便暗中戳了戳裴季的腰身。
裴季腰身敏/感得下意識一僵直。
他麵色平靜的垂下眼眸看了眼懷中的人,思索了她想表達什麼。
沉默了兩息後似乎猜到了她的意思,抬起頭,淡漠道:“我這小夫人有傷在身,不便再移動。”
雲側妃聽出了這話的意思,便讓開了道:“大王王後請,裴大人請。”
南詔王冷睨了一眼段王後,然後率先入了院中。
段王後目光譏諷地瞧了一眼雲側妃,然後也抬腳進了院中。
裴季在其後,抱著華音亦入了院中。
南詔王與一後一妃先行到正殿,由隨著宮人領路到安排好的屋子。
再而後大巫醫給其看病。
裴季把華音放置床榻之上後,便見她微擰著眉頭得以舒展,果然是傷口不舒服。
裴季轉頭,吩咐宮人:“讓大巫醫進來。”
南詔禦醫,亦是大巫醫,擅蠱。
片刻後,一個約莫年過半百,雙鬢微白的佝僂老者從未走進,朝著裴季略一行禮。
裴季負手立在床榻外,漠聲道:“給我這小夫人看一看她失憶症與蠱蟲能否一同解決了。”
大巫醫恭敬的應:“下官定然儘力。”
說罷,朝著被帳幔擋住了半邊臉的女子望去,隨之上前,女子的麵容逐漸落入大巫醫的眼中。
看到全貌的下一瞬,大巫醫忽然露出了驚愕之色,不禁脫口而出:“王妃!?”
王妃二字一出,裴季微微眯眸。就是眼眸半闔,“虛弱”的華音也是一愣。
大巫醫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失態了,連忙道:“裴大人的小夫人,與大王為王子時已故去的王妃有七八分相似,所以下官才會失態。”看著床榻之上的人,不免驚歎:“怎會這麼像?”
華音抬眸與裴季相視了一眼,這是他們意料之外的事情。
裴季目光沉沉,帶著幾分思索。這時屋外傳入細微是腳步聲,裴季抬起思索的目光往屋外看了一眼。
收回目光,依舊從容自若地與大巫醫道:“先行給小夫人診斷。”
大巫醫應了一聲“是”,隨而上前檢查。
有宮女在一旁,他便讓宮女把華音扶起,然後往華音的後腦勺摸去:“小夫人若是覺得有不適,或是疼痛,請說出來。”
裴季轉而把這話告訴華音,華音點了點頭。
正殿之中,段王後身旁的宮女匆匆從外走進來,朝著南詔王行禮後便附耳到了段王後的耳邊。
南詔王不悅的看向主仆二人,不用做他想,也知那宮女去偷聽了。
心底冷笑,他這王後似乎不知裴季的能耐,竟敢讓人在外竊聽?但隨即想到方才在大殿之內,裴季是不是也察覺到偏殿之中有人?
他與裴季十年未見,早已把他當年殺伐果斷的凜冽氣勢忘之腦後了,且也是一時昏了頭,才讓側妃在偏殿聽他們談話。
暗惱後,心道下回得清醒些才成。
思索之間,隻見他那王後突然變了臉色,臉上似浮現不可置信之色,還抬眼往他這邊古怪的看了一眼。
南詔王不禁疑惑她到底是聽到了什麼,以至讓她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