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西垂,晚霞映照著天空,染紅了蓬鬆的雲朵,顏色由遠至近、由濃轉淺,層層疊疊的燦爛色彩給近前的獅頭峰也染上了溫柔。
獅頭峰下本該是荒草遍地、蘆葦人高的地方突兀的出現了一幢三層的老建築,看外牆的斑駁、藤蔓的生長,少說也有二十來年的曆史,一股陳舊的味道撲麵而來,在秦深的記憶中找不到半點兒與之相關的記憶。
領著兒子的秦深站在和平路上,視線從高大的木柵欄和緊鎖的門扉上繞了一圈之後,又落在門上懸掛著牌匾上,匾上鐵畫銀鉤、昂藏有力地寫著四個大字“望鄉客棧”。柵欄、牌匾上青苔叢生、藤蔓纏繞,近乎被淹沒在灌木雜樹之中,破落荒蕪,卻奇跡的沒有任何傾塌的情況,□□地立在老建築的四周。
看著門上鏽跡斑斑、殘破不堪的大鎖,秦深一言難儘地看著手上的鑰匙,深深地懷疑它存在的必要性。捏捏兒子肉肉的小手,秦深上前一步將鑰匙插入鎖眼內,挑眉,大鎖拿在手裡麵還挺重,鑰匙插進去的時候也沒有任何阻礙,非常順暢地就把門打開了。
單手推開門,秦深側身朝著站在後頭踢著石子兒的兒子伸手,“丟丟來,爸爸帶你進去看看。”
垂著頭的丟丟飛快地抬頭看了一眼,精致粉嫩的小嘴輕輕嘟著,彆扭地不去搭理爸爸伸過來的大手,小短腿往前邁,跨過不高的門檻,進了這個第一次來的地方。
秦深無奈地聳肩,兒子和自己不親,他也很頭大啊。
跟著兒子的腳步跨進了進去,這是爺爺留給他的客棧,真說起來,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自己是個有房產要繼承的人。
而事情,要從一星期前說起。
……………
………
大概是象牙塔裡麵待久了,研究生畢業後的秦深跟不上日新月異的社會,他的專業古物研究太冷門,找的工作專業不對口不說,乾的時間還都不長,為了找個穩定、高薪的工作頭發感覺都稀疏了幾分。
不是秦深瞧不上自個,他上大學就一頭紮進了古物的海洋裡,幻想自己以後能夠下個鬥、開個棺,與盜墓分子做鬥爭,誰知道六七年後本科多如狗、碩士遍地走,就業環境差到博士都去賣豬肉。
研究生期間跟著教授去保護性挖掘過一個漢代墓葬,誰知道土方塌陷,朋友推開他自己被活埋,挖出來的時候雙腿被墓頂大梁壓得時間太長,隻能夠截肢。
朋友的家庭條件並不好,自己受傷截肢前途暗淡,他兒子還得了白血病。
秦深心懷愧疚,想法設法籌錢為孩子治病。
為了籌到足夠的救命錢,他賣腎的心都有了。
還好有朋友給他介紹了湖悅酒店的地陪工作,有三個月的試用期,試用期月工資三千,試用期過漲到六千,還有出行補貼。憑著出色的外在條件和對東洲市大街小巷的熟悉程度,秦深成功通過麵試,當天麵試的經理給他打了電話讓他過去,肯定是為了聘用的事情,光想想就美呆了。
當真是想的美。
“我的筆試、麵試的成績都是第一名,憑什麼不錄用我。”秦深壓抑著憤怒,手上的通知書白紙黑字都寫著他被拒絕了,上麵的內容還將他徹徹底底羞辱了一番,幾乎是從出生到學曆、從長相到家庭都被貶損!
秦深身高腿長,肌肉不誇張卻非常緊實,進門的時候脫掉了西裝挽在手臂上,露出裡麵穿著短袖襯衣的好身材,手掌抵在辦公桌上,壓迫感十足。張科長不自覺地往後麵移了移椅子,“小秦不是我不幫你,我也是聽命辦事。”手指指了指上頭,“你想想看,有沒有得罪什麼人的,要是想起來了就去和人道道歉,你學曆高,會外語,對東洲市可謂是了如指掌,我們單位就缺少你這樣的人才。”
秦深也是朋友介紹來的,張科長給他指了條明路,手指沾了點兒茶水,在桌子上劃了一個字——陳。
秦深麵沉如水,領了張科長這份情,“多謝張科長。”他差不多知道是為什麼了。
轉身往外麵走,就聽張科長在身後說:“年輕人彆太剛硬,社會不好混,能折腰的時候就忍忍,拿到手的才是實惠。”
秦深歎息了一聲,握著衣服的手緊了又緊卻又無奈地鬆開,他有一瞬間的衝動,將那個整自己的混蛋拎出來一頓痛打,但張科長的話戳中了軟肋,錢啊錢啊,“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沒有錢就是王八蛋。
從辦公室裡麵走出來,秦深也不知道怎麼的就走到了酒店的臨湖餐廳,抬頭就能夠看到餐廳最好的賞景位置上坐著的一對璧人。男人笑著從兜裡麵拿出什麼遞送到女人的麵前,女人驚喜之後激動得眼圈發紅,值得令人祝福的一幕卻讓秦深覺得異常刺眼。
女人是他的青梅,天真爛漫的歲月中曾經想著與她在小鎮相伴一生。男人是他們的高中同學,典型的富二代,英俊多金,整個學校的風雲人物,也是他秦深高中時代的好朋友。
後來,青梅和哥們背著他在一起了。
背叛與被背叛的故事已經夠狗血,多年之後竟然還來一出以勢壓人的戲碼,那個“陳”就是男人陳凱盛的陳、他小叔陳經理的陳,不就是麵試當天壓了他陳凱盛一頭嘛。
都是成年人了,為什麼不能夠理智一點兒?
陳凱盛放言出去一定會得到湖悅酒店的工作,並且用一年時間做到經理的位置,誰知道當場宣布結果的時候處處被秦深壓了一頭,讓他在朋友麵前好不難堪。
秦深深吸了一口氣,現實壓人腰,他在考慮要不要為了快要到手的六千塊錢工資壓低自己的腰。
用上餐廳二樓的一路來決斷,到地方步數為單就翻臉,雙數就道歉……
“先生,麻煩讓一下。”送湯的服務員端了一盆新鮮湖魚煮的湯,奶白的湯色上點綴著嫩綠的蔥花,香氣宜人,饑腸轆轆的秦深頓了腳步視線忍不住跟著湯走了一段,再抬頭……目標人物不見了。
袖子都擼起做了準備,人不見了,跟一拳打在棉花上差不多,意興闌珊啊。
秦深放下袖子提步向前坐到原先陳凱盛坐的地方,視線在張芳子細白的脖子上掃了一眼,在那枚青翠通透的吊墜上停下,很多記憶不是忘記了而是不願意回想,無論是糟糕的還是痛苦的,都隨著時間慢慢消磨殆儘,唯餘下小時候二人在鎮上老街追逐打鬨地笑聲,也僅此而已。
張芳子抬頭,看到對麵坐著的人嘴角的笑容僵住,嬌美的容顏被脂粉覆蓋,繃緊的麵皮也就看不出皸裂的情緒。
杏眼緊張地往旁邊看了看,帶著大鑽戒的手像是拍蒼蠅一樣揮著,催促秦深趕快離開,就連聲音都壓著害怕被人聽見,“你來乾什麼,走啊,我都要結婚了,以後彆來糾纏我了。”
“……”秦深無語了,自己像是糾纏不放的人嘛,真正糾纏不休的人是張芳子一家吧。
張芳子出生不好,要的就是嫁入豪門、飛黃騰達,這些秦深都給不了,竹馬就這麼被青梅給蹬了,最後青梅一家還倒打一耙將問題歸罪到秦深身上,將秦深要回來的信物又給死乞白賴地給要了回去,還說讓秦深負責。
唔,信物就是張芳子現在還掛在脖子上的項鏈,銀子做的鏈子配上青翠的吊墜,樣式美觀大方、簡單樸質,翠綠色襯得張芳子的肌膚更加瑩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