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丟撐著吧台側邊的邊邊探出腦袋看秦深, 秦深往回走了就把腦袋縮了回去。
秦深躡手躡腳地挪了過去,站在吧台的邊緣伸長了脖子去看, 就看到兩個小家夥蹲在吧台前麵說著小話。
“我打擾了爸爸, 爸爸會不會不高興呀。”
“肯定啊。”龍龍滿不在乎地說:“每次我看到爸爸要啃爹爹嘴巴的時候我就喊,他們停下來, 爸爸就說要揍我。”
丟丟要哭了,“那你還讓我喊。”
“因為我爸爸說親親就要有小寶寶的, 我不想要弟弟,也不想要妹妹。他們會哭,好麻煩啊,爸爸肯定讓我看著他,男人有了牽絆還怎麼闖蕩江湖。”龍龍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戳丟丟鼓起來的臉, “你想要啊。”
旁邊,秦深抽了抽嘴角,洪燁啊,你知道你兒子的想法嘛。
丟丟兩隻大拇指疊在一塊兒互相蹭,腦海中正在小糾結, “爸爸剛回來的, 還沒有陪我多長時間, 我不想把他分給弟弟妹妹。但弟弟妹妹也挺好玩的,大栢叔叔家的小弟弟就很好玩, 我去看他, 他就衝我笑。”
秦深心酸, 不能夠陪伴兒子的童年, 時間過去了,就永遠缺失掉了。
兩個孩子的對話還在繼續。
“那哭了怎麼辦?”龍龍撐著腮幫子問。
“……我又沒有打他,他乾嘛對著我哭。”丟丟說的理所當然。
“對哦,以後我有弟弟了,他要是煩我,我就揍他。他要是哭了,我就不允許他哭,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
“昂,哭鼻子的寶寶不是好孩子。”
“喵~”大白貓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在丟丟身邊趴成了一灘,心理嘀咕著,這兩個傻孩子哦。
秦深也是這麼想的,這兩個傻寶寶。
就讓這段對話成為兩個孩子的小秘密吧,秦深繞進吧台去了廚房,和仇寶成商量了晚上的菜式。
“辣椒啊,廚房裡備著很多,那天吃火鍋就用掉了一點點,夠用了,做個十七八個辣菜夠夠的。”
廚房的角落裡堆著一溜兒的玻璃壇子,裡麵都是製作好正在發酵中的葡萄酒。仇寶成正在查看自己這一批葡萄酒釀製的情況。
郭躍種的山葡萄品質上佳,仇寶成開了一壇子看看、聞聞、嘗嘗,發現玻璃酒壇裡麵的已經初具了葡萄酒的樣子,明兒個就可以用紗布全都過濾一遍,將過濾出來的酒液倒進自己埋進中庭土壤中的大酒壇裡麵就行。
等待二次發酵,讓葡萄酒味道更純更正更香,幾月、幾年不等,出來的酒味道都不一樣。
剩下的那是交給時間的步驟。
客棧裡麵就養著雞,昨兒個又抓了一些鴨苗和成鴨回來,紅葉鎮養鵝的人家少,秦深讓爸爸幫忙,等找到了客棧裡麵也會養。雞鴨鵝齊全的客棧,這才是一家好客棧。
等以後條件充足了,秦深連豬都想自家養,肉好吃不說,還健康安心。
之前仇寶成已經殺了雞鴨,整雞剔骨,肉切小粒,等會兒用大量的辣椒炒個雞丁,鴨子則用來煲湯。老鴨山藥湯,用的四年散養的老鴨,林高峰去買鴨子的時候一眼就看中了主人家自己散養的一群鴨子,好說歹說買來了五隻,年齡從三年到六年不等,腳蹼上都掛了環兒做標記。
鴨肉性偏涼,滋陰養胃,夏天的時候吃最好了,能夠去除暑氣、養身健脾,秦深從鴨子來了之後就開始惦記,這不這些鴨子在三途河邊開挖出來的池塘裡麵還沒有遊上一會兒,就有一隻被選中成了主人的桌上客,會成為一道美味。
鴨子進了砂鍋武火煮開、文火慢燉,務必要在吃晚飯之前將骨肉中的精華都燉出來、融入湯中,吃飯之前再將山藥段放進去,綿綿軟軟的山藥吸收了濃鬱的湯汁,一口咬下,口感綿密,特有的香甜中又會帶上鴨子的鮮美。
光是想象,就口水直流。
雞肉炒起來方便簡單,為了口感更好、味道更香,秦深特意用上了幾種不同的辣椒,燈籠椒增香、海椒添色、朝天椒提味,還抓了幾粒曬乾的野生花椒進去,添加一些麻麻的口感。
做這一道菜,幾台抽油煙機一起發動,室內依然是嗆人的氣味。
東洲市這兒口味偏清淡本味,多用清炒、清蒸、清燉等等保留食物的原汁原香,紅燒的就重濃油赤醬、口感上會稍微偏甜一些,重辣的不多,最多用那些小小的不怎麼辣的小米椒切成圈炒個土豆絲、白菜之類的添添味道。
今天這一鍋辣炒雞丁突破了秦深的極限,生理性的淚水鼻涕一個勁兒往下掉。
辣炒雞丁霸道的香味從廚房裡飄散出來,進入了大堂,崔玨鼻子抽了抽,“很香啊。”
“我讓大兒做了一些你愛吃的,晚飯我們喝兩口。”
“哈哈,你這小女娃個性一直沒有變,以前就用我做借口偷喝你爸爸的酒。”
秦靜想起小時候的事兒也跟著笑了,“我已經很久沒有喝過酒了,我爸爸和弟弟先後失蹤之後就再也沒有碰過酒,沒了他們,我喝酒的時候又有誰來說我。”
“還有我啊。”林高峰不甘示弱,極力的凸顯自己的存在。
秦靜嗔怪,“你就會順著我,我喝酒你不會說還會陪著,然後先把自己灌醉了。”
林高峰不好意思地搓手,憨憨地說:“你要做什麼我都陪著你。”
“才不呢,我的大砍刀還被藏進穀倉裡麵了。”
“你知道啊。”林高峰還以為自己藏得很隱秘呢。
秦靜伸出手指戳戳丈夫的腦袋,“你啊,和大兒密謀的事兒還以為我不知道。”
林高峰笑了,抱著妻子的手,就和多年前兩個人剛談戀愛一樣,歲月增長了年齡、增添了皺紋,卻淡不了感情,還是以前一樣美好。
崔玨看著夫妻二人笑鬨,臉上都是欣慰的笑容,等回去了他也可以帶著酒和秦正說說去了。
晚飯吃罷,崔玨一直拉著媽媽和她敘舊,秦深一直找不到機會和他細說,隻能夠作罷,對方開了三四天的房間,這麼長時間肯定可以找到機會的。
倒是章俟海等秦深吃完了一把把他拉到了外麵的露台上,天色已晚,露台這兒隻有陽台下一盞燈,暖黃的燈光能夠照亮大半個露台,照不到它的邊緣,河岸邊在清風中緩緩搖曳的荷花隻看得到朦朧的倩影。
章俟海和秦深並肩坐在靠牆放著的長椅上,章俟海讓秦深側側身,麵朝著自己坐。
“哈哈,乾嘛這樣,一眼萬年、永遠看不夠嗎?”秦深彆扭地動動屁股,這樣坐著怪難受的,像是矜持的二八少女斜著腿坐在長椅上羞澀地看著心上人。
章俟海不管這麼多,他將秦深的雙手抓在自己的手上,認真地直視秦深,漆黑的雙眸內藏著忐忑不安和激動喜悅,他感覺自己很緊張,緊張得呼吸都變得困難了。
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章俟海壓抑著顫栗,聽到自己平靜地說:“秦深,八年前的歲月酒店,一樓酒吧,你喝了酒撲到一個人的懷裡……”
秦深的心“撲通撲通”跳得一下比一下用力,速度越來越快,耳蝸裡都是心臟跳動的回響,他聽到了章俟海在說什麼?說的是什麼,好像是八年前的歲月酒店,那不是自己喝斷片的地方嗎?
咧嘴扯著自己臉上發木的肌肉,秦深自認為自然的笑容卻比哭還要難看,“嗬嗬,你在說啥啊,我怎麼沒有聽明白。八年前的歲月酒店啊,我參加同學的爬梯來著,還去樓下喝了酒,你怎麼知道的啊,我什麼時候和你說的。”
章俟海直直地看著他,“秦深,是我。”
秦深眼神躲閃,看掛滿辰星的蒼穹、看夜色下的重山疊影、看緩緩流淌的河水、看頭頂的暖黃的燈光……就是不看章俟海。
章俟海的聲音低沉和緩,帶著奇異地安撫人心的味道,“秦深看我,看著我好嗎?對不起,那天我乘人之危,和你發生……”
鈴聲突然響起,秦深猛地掙脫掉章俟海的手,坐直了身子乾乾地笑了兩聲,“嗬嗬,電話來了,我先接個電話,也不知道是誰大晚上的給我打電話的,哈哈,良辰美景這不是破壞氣氛嘛。”
秦深緊張、忐忑,逃避、不想麵對。
電話是朋友溫溪打來的,秦深接了電話,那頭傳來了朋友熟悉的聲音,聽上去很好,富有朝氣的樣子,“小深,多多找到合適的配型啦!”
“真的嗎!!”秦深激動地站了起來,連著往前走了好幾步,身體像是下意識地離章俟海遠點、再遠點。
溫溪在電話中連連點頭,激動到泣不成聲,“嗯嗯,嗯嗯,謝謝你小深,謝謝。”
“溫大哥,我們之間還要這麼客套嘛,要不是你推了我一把,我……”秦深沒有說下去,這個話題總是讓人想到血肉模糊的挖掘現場,塌方的土壤逐漸被清理掉,露出了溫溪蒼白無血色的臉,隨後是身體,然後是大梁下和泥土混在一起的碎肉……
要不是溫溪推了他一把,被壓在大梁下的就是秦深,失去的雙腿的也是他。溫溪的大恩秦深一刻都不敢忘,畢業之後就努力工作,儘自己所能為溫溪籌錢看病、醫治他的兒子。
蒼天不負有心人,苦等的合適的造血乾細胞終於來了,孩子有救了。
“小深那一年的塌方我們兩個都在那下麵,不是兩個一起被埋就是我們中的一個,你離出口近,逃出的可能性更大,我隻是做了正確的事情,不用對我覺得有所愧疚。”溫溪是個平和的人,生活的磨難並沒有讓他垮下,回到故鄉之後在組織安排下成為地方博物館的文物修複師,兒子的病他也在積極努力、從不放棄。
秦深的朋友,並不是被命運打垮的失敗者。
“溫大哥,你說你做了正確的選擇,而我現在做的也是我的選擇。等多多好好了,你帶他過來玩呀,我帶你們在東洲市好好轉轉,我的家鄉還是很美的。”
秦深將目前客棧收到的華夏幣都轉給了溫溪,足夠孩子治病、溫溪裝假肢,讓生活更好。
沒有被秦深特殊照顧,還是當做正常人的溫溪對秦深說:“小深以後不用給我打錢了,你給我的夠了,真的夠了,沒有了腳我還有著雙手呢,你要是再給我打就是不當我是朋友。”
秦深抿緊了嘴,在對方說了幾次之後無奈地點頭,“好吧,但是你生活上遇到了什麼困難一定要和我說,不能夠瞞著我。”
“好,肯定不會瞞你。我給你郵寄了一些特產,收到快遞不要驚訝。”
“溫大哥你們那兒的醬肘子最好吃了。”
“隻能夠給你郵寄真空包裝的,剛出鍋的更好吃。有機會你一定要來,我做東,請你吃遍江南水鄉的美味。”
“嗯嗯,有機會我一定去。”沒有天道雷劫,他肯定會周遊全國、吃遍華夏。
掛了溫溪的電話,秦深臉上還洋溢著得知好消息的喜悅笑容,笑眯眯地轉身和章俟海分享這個好消息,卻見對方坐在長椅上麵容沉靜、嚴肅,心中苦澀,該來的還是要來,對嗎!
章俟海哪怕沒有說完,他也明白了對方要說什麼,八年前把自己抱上床的那個家夥就是他!
他還是丟丟的另一個爸爸。
他是該恨、該原諒,還是該當做傷害從未有過選擇繼續愛?
為什麼呢,為什麼偏偏是同一個人?!
心中也慶幸,還好是一個人。
秦深覺得自己好矛盾,矛盾的都要炸了。
章俟海交疊在一起的大長腿分開,站了一起來,一步一步似踏在秦深心上,慢慢靠近。
秦深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垂下視線不想看他。
章俟海抓住秦深的肩膀,“秦深,對不起,那時候傷害了你。”
秦深扯動嘴角,“傷害的不僅僅是這樣呢。”
章俟海咽下口中的苦澀,憶起八年前的事情。
章俟海沒有家庭扶持的情況下大學時代就開始經商,他的事業就跟開了金手指一樣,做什麼發什麼、買什麼賺什麼,秦靜是被財神爺摸頂的話,那他就應該是和財神爺拜了把子,經商多年從無敗績。
身家億萬,青年才俊,全國優秀青年。
這麼個青年八年前的一天開始感覺到頭疼,視力模糊,有耳鳴症狀,他一開始沒有在意。為了生意來到東洲市後飲酒的次數頻繁,暈倒送醫,確診腦瘤,位置不是很好,手術有八成再也醒不過來的可能。
再事業有成、處事淡定也是個不足三十的年輕人,章俟海覺得天都塌了,回到酒店進入酒吧,看著舞池中朝氣蓬勃的男男女女,他決定放縱一把,打破那個循規蹈矩、潔身自好的美好一切。
然後,一個喝得迷迷糊糊的小家夥撞進了懷裡麵,抱著自己又啃又咬、又撓又抓,緊緊貼著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