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不願意下船的親爸爸(2 / 2)

秦深的客棧 祈幽 17174 字 9個月前

“為什麼?”從大頭鬼的口中,秦靜聽到了一個蠻不講理、無理取鬨的弟弟形象,弟弟在她的印象中一直是個懂事、文質彬彬的青年。

“什麼為什麼?”大頭鬼眼睛眨了一下看著秦靜,不明白她問的問題是什麼意思。

“那我們自己上船去找人可以嗎?”秦深想得簡單,船上麵的人不出來,那他們直接上去不就好了,“山不就我,我來就山”嘛。

秦深畢竟接手客棧時間還短,很多常識了解的還不是很透徹,就比如活人不經過渡船主人的同意是上不了船的、經過同意不買票也是上不了船的,上了船不到彼岸是下不了船的……渡船的破規矩很多,與望鄉客棧比不逞多讓。

秦深聽媽媽一一道來,有些無語了,“他不出來,我們上不去,那我們怎麼找人啊!”

“秦言,你這個孬種,你給我出來。”秦靜讓秦深鬆開自己,她往前走了幾步,衝著大船大聲地喊著:“秦言,你給我出來,我是你姐姐秦靜啊,你兒子秦深也在,你乾嘛不出來見見我們。秦言,你不出來你就是孬種,姐姐看不起你。”

秦深走到了媽媽的身邊,也大聲地喊著:“爸爸,你出來見見我啊,26年前拋下我,你於心可忍?這麼多年不見,現在有機會見麵了,為什麼不出來?媽媽,你姐姐,非常想念你啊!”

大頭鬼在旁邊已經瑟縮成了一團,兩個人剛喊完就跟滾球一樣衝上了船,嘴巴裡害怕地嘟囔著:“竟然喊出主人的名諱,嚇死了嚇死了。”

無論秦深和秦靜怎麼喊,渡船上始終沒有人出來,整艘船寂靜無聲,連一盞燈火都沒有,死寂一片,猶如幽靈船。

渡船是一艘三層的大樓船,三樓最靠近東邊的房間是渡船主人的房間,穿著有大大兜帽披風的男人迎風而立,三途河麵上的風吹得兜帽邊緣獵獵作響。

渡船主人身後側有個人佝僂著脊背恭敬地站著,彎著腰的他比秦言還要高大壯實許多許多,如同颶風中屹立不動的頑石巋然不動地守在渡船主人的身邊。這人麵貌醜陋,有長毛覆蓋在整張臉上,銅鈴大的眼裡是沒有任何情緒的雙瞳,他是渡船上麵的大管事,居於渡船主人秦言之下。

秦言掀開了兜帽,露出的臉與秦深有六七分相似。麵貌相似,氣質卻截然不同,秦深是朝氣蓬勃、昂揚向上的小白楊,這人是軟弱無助、需要攀附的菟絲花,讓人一眼就能夠認出二人。

渡船主人一腳踩陰、一腳踩陽,上一代渡船主人因故離世之後,通過血脈選擇,秦言是接任三途河渡船最好的人選。他生下孩子不久就離開客棧,不是因為秦深的出現、他不忍直視,而是留給他的時間到了,他不得不和家人分開。

這一晃,便是二十六年。

兜帽下的臉早已淚流滿麵,秦言已經維持不了高深莫測的形象了,哭得肩膀抽抽,“我也不想的……”

“我的主人,你初初上船時就和那人打賭,一旦你下船,便是賭輸了,他就過來殺了你和彆人生的兒子、殺了你全家!”

耳邊是姐姐、兒子一聲聲的呼喚,秦言的淚水就沒有停過,手帕擦都擦不儘。他本就不是個性情剛強的人,和姐姐比,更像是個女娃娃,上了渡船接任職務不久就被激將了和人打賭,賭局就是自己下不下船,要是下船了那人就殺了秦深、殺他全家;要是不下船,相安無事。

“根本就沒有彆人,我和你說過,你又不是不知道。和我打賭的那人無恥霸道,我永遠都不想見到他。”秦言憤恨,要是時間能夠倒流,他一定提高警惕,剛上船不和任何人說話。

渡船管事聲音平平地提醒秦言說:“我的主人你不要忘了,他每年過年的時候都會來的,他說要娶你。”

“讓他做夢,今年照樣不見。”滿麵淚水的秦言靠著樓船欄杆才能夠勉強站住,他從兜裡麵拿出一塊手帕,白色的手帕泛著陳舊的黃色,是個有些年頭的老物件兒了,手帕的一角繡著一隻像是鴨子卻有著小雞爪子的生物,繡圖的表麵有些毛,顯然被人經常撫摸著。

秦言不舍地將手帕遞給了管事,“把這個給我姐姐和兒子,我不想見他們,見了就忍不住要下船了。”

管事接過了手帕,“知道了,我的主人。”

秦言淚眼朦朧,扭頭看著自己的管事,“你怎麼也不勸勸我,比如讓我在遠處看上一眼。”

“主人,你明知道自己控製不住,不會去的,你還讓我說這些話乾什麼呢!”管事直白了當地指出自己不會做徒勞的無用功的。

秦言瞪了他一下,最後看了一眼被管事長滿毛發的手握著的手帕,果斷轉身進入了房間,“晚飯不吃了。”

“好的,主人,明天的晚飯不給你準備了。”

回應管事的是一擊用力的摔門聲。

管事銅鈴般的大眼睛直直地看著閉合上的房門,雙瞳內毫無情緒波動,過了一會兒,他拿著手帕轉身下船。

樓船上出現了一個高大的人影,人影從黑暗中慢慢走了出來,他的長相在眾人眼中越發清晰,秦深瞪大了眼睛他仿佛看到了狼人。

出現的人是秦深經營客棧以來見過長得最為高大的,比超過兩米的牛大還要高、比滿身腱子肉的郭躍還要壯,葛麻質地的上衣裹著粗壯的肌肉、絲質的肥大下褲隨著走動依然讓人覺得緊繃。

他的每一步都將厚重結實的舷梯踩得嘎吱作響,無機質的眼神淡淡地掃過地上的秦深一家,眼神平平卻如有實質,那一瞬,呼吸都被奪去了。

視線很快挪開,呼吸回來,秦深攬著媽媽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

秦深抬頭再往上看,高大的男人已經快要走到岸上,說這個人是男人,還不如說是男性的怪物,裸(露)在外的皮膚遍布長毛,吻部突出,有尖利的犬牙從肥厚的上唇中露出來抵著下唇,更特彆的是男人的雙眼,內裡毫無情感,是無機質的雙瞳。

秦靜要往前走,秦深拉住她,“媽,彆過去!”

秦靜讓秦深鬆開,“那人手上拿著我給你爸爸的手帕。”

管事也不靠近,拿著手帕的手向前伸,“主人讓我送來的,你們回去休息吧,他不會來見你們的。”

秦深沒讓秦靜去拿手帕,自己忍著哆嗦抽走了手帕就疾步倒退回到家人身邊,把手帕給了媽媽。

秦靜接過手帕,撫摸著一角的繡圖,滿臉懷念,“這是我針線學的不錯的時候做的第一條繡品,給了你親爸爸,沒有想到他一直帶在身邊。”抬頭看怪物男人,“小言為什不下來見我們?”

“有些原因,等時間到了,讓他自己告訴你們吧。”怪物男人雙手抱拳,“告辭。”

怪物男人上了船,不死心的秦靜又喊了幾聲,得不到回應之後重重地歎息了一聲,“算了算了,小弟看著性格軟綿其實最倔強,決定的事情輕易改變不了。我們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秦靜一直摸著手帕,秦深怕媽媽一直沉浸在悲傷中,於是沒話找話說,“媽,你這隻小雞繡的挺好看的啊!”

“……”秦靜,“這是一隻鴛鴦。”

“嗬嗬。”秦深尷尬地笑笑,“真的很像。”最起碼一身彩羽還是挺符合的。

“你這話太違心了,回去睡覺吧。”回到客廳內,時間不知不覺到了十一點十分了,秦靜讓秦深和章俟海早點休息去,她也拉著丈夫回去睡覺,推開房門的時候,秦靜突然扭頭,臉上是慈愛的笑容,眼神中滿滿的對秦深的愛,“深深,媽媽愛你,從抱起你那一刻開始,你就是我親生的兒子。”

“我知道的媽媽,我也愛你。”

有些事情說開了,總比埋在心裡麵強,親生的、抱養的又有什麼區彆,隻要有愛的,都是親的。

…………

……

林高峰做的那套榫卯結構的家具已經被訂購的客人拿走,當時拿貨的人檢查過的,表示很滿意,簡直是從圖紙上長出來的一樣。

“什麼?有人來店裡麵鬨事!”秦深接到電話,毛豆也不剝了,擼著袖子就站了起來,對著電話裡的那人說:“等著,我馬上就來。”

秦深接到爸爸徒弟的電話,就是那天送早飯從他們手上接過來的那個人,他告知秦深有人到店裡麵鬨事。

這還得了,秦深點了王樂彬讓他跟著出門。

“爸爸。”今天周六,丟丟抱著書本在大堂落地窗那兒做作業,秋日上午的陽光透過落地窗曬進來,暖洋洋的,很舒服。

聽到了有人到木器店鬨事兒,丟丟扔掉了作業,小臉兒上帶著擔憂看秦深。

秦深走過去摸丟丟的腦袋,“不怕,爸爸把壞人打跑,很快就回來的。”

“嗯嗯,爸爸小心,爸爸加油。”

“好,加油。”秦深握拳,膽敢到他們家店裡麵鬨事兒,活的不耐煩了啊。

秦深開車,油門加大,二十分鐘不到就到了木器店,店外麵聚了一群人,警察也來了,事情看起來不小。

吃瓜群眾中有人看到秦深,連忙朝著他招手,“秦深,有人到你家鬨事兒了,你爸爸差點兒被打了。”

“什麼!”秦深擔憂,豎起了眼睛,他爸爸竟然被打了!“大家讓讓,我要進去。”

看熱鬨的人不嫌事情大,拿著眼睛看秦深,關心的有,但更多的人抱著看熱鬨的心態、八卦的態度。圍觀者嘛,大多是都是這樣的。

人群分開又合攏,有人奇怪地問了:“老林家的大兒子在乾什麼啊?我天天見到他開車送兒子上下學的。”

“聽老林的徒弟說,自己開什麼客棧。”

“在哪裡開客棧?”

“不知道。”

“我見到他往獅頭峰去的,對了,也從獅頭峰那兒來的。”

空氣中一陣安靜,大家想到了二十多年前,秦靜娘家的事兒。不是每個人都是傻子,秦靜還是姑娘的時候在和平路上走動,進出荒草叢生的地方,她又長得挺好看,被人稱之為狐狸精,她是狐狸精,他弟弟是小狐狸精。

林高峰娶秦靜的時候,大家都說他瘋了,被狐狸精迷住了,林高峰老娘反對的最厲害。不過說的人也就在背地裡嚼嚼舌根子,隨著時間的推移,秦靜結婚後又普普通通泯然於眾人,大家漸漸淡忘。

獅頭峰的故事在鎮子上流傳,可很多人已經忘了這些故事以前是和秦靜圍繞在一起的。

現在,秦深延續了這個故事。

“嗬嗬,不說了,不說了。有人竟然來老林這兒鬨事,大家看好了,要是無理取鬨的,以後認識那幾張臉,再也不賣東西給他們。”

關於秦深的話題就此結束,大家還是該怎麼圍觀還是怎麼圍觀。

秦深已經進店,一進店就看到幾個穿拖地長袍的矮個子男人,他們的頭上都堆著黑色的帽子,幾個人縮在角落裡麵,林爸爸、秦媽媽還有兩個徒弟站在店中間,警察站在旁邊進行調查。

這麼一看,不像是穿長袍的黍國人過來鬨事的,反而是被店裡麵欺負了。

“我、我們要的梳妝盒不見了,我們不是來鬨事兒的。”矮個子們普遍擔心不大,被推出來說話的都打著結巴。“我們就是來補貨的,問問老板是不是在這兒。”

“警察同誌,他們不是鬨事的,鬨事的已經被打倒在地,是這個。”林高峰也幫他們說話,指著被刨花埋著的家夥,“是這個,手腳不乾淨來偷東西,被抓了個現行還死不承認、大喊大叫,還掏出刀比劃。還是他們幫我們一起製服了這個家夥。”

警察把刨花推開了一些,把趴在地上的人翻了過來,“原來是這個家夥,剛從裡麵放出來又出來鬨事兒,持刀搶劫,又可以在裡麵參加集體勞動了。”

虛驚一場,秦深提著的一口氣終於鬆了下來,往爸爸媽媽那兒走,“接到電話嚇死我了。”

“都是小梁大驚小怪的,事情我們能夠解決。”林高峰不讓兒子擔心,說的輕描淡寫,其中驚險都略掉了,比如歹徒掏出刀子差點兒把人砍傷之類的。“那把刀子根本沒有揮幾下,就被後來來的幾位客人製服了,還要感謝他們呢。”

秦深往那幾位的方向看,那幾人縮著肩膀笑笑,還連連衝秦深拱手,充滿了尊敬,看來是知道他的身份的。

抓了持刀小偷,又做了筆錄,秦深跟著忙前忙後,差點兒把時間忘記了,拿出手機一看,拍拍胸口,還好離三個小時還有四十多分鐘呢。

送爸媽回了木器店,秦深離開前拐進了醫館,踏進醫館就看到了生無可戀的龍龍被他爸爸抓著做作業。洪燁舉著把大刀懸在兒子的腦袋上,獰笑,“不做完數學,你就彆想著去找丟丟玩兒。身為校長,臉都要被你丟光了,你不做作業,老師直接敲我的門,嗬嗬。”

龍龍梗著脖子,咧著嘴,拿著筆用力在本子上戳字,“啊啊啊,我不喜歡數學,買菜會算加減不就好了嗎,為什麼還要乘除,方程式生活中又用不到,還有計算機啊!”

他們三年級已經初步涉及到一元一次方程了,龍龍加減乘除還沒有鬨明白,出現了“X”之後更加不知道怎麼辦,數學成了他的“死敵”。

“有什麼好難的,你上課好好聽,下課不懂了就問。”洪燁舉著刀的手累了,活動活動,那蹭亮的刀刃就擦著龍龍的頭皮。

龍龍哭喪臉,“嗚嗚嗚,我不會,你生我的時候忘記把數學給我裝上了。”

“彆!”秦深眼睜睜看著洪燁拿刀刃劈到龍龍的腦袋上,本以為要看到血案,卻看到那把刀刃雪亮的刀彎了……好吧,做得非常逼真的道具。

“秦深你怎麼來了?”洪燁看到秦深,高興地招手讓他進來。

這是今天秦深受到的第二場驚嚇了,小心臟砰砰的有些受不了,緩步走到他們身邊拖了一張凳子坐下,“你們沒來,我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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