黍國就鑲嵌在客棧的柵欄上, 當真如術圓說的那般,與客棧是比鄰友好、一衣帶水的關係, 那條“水”便是秦深他們來時坐船行過的大江。
因為黍國“長”在柵欄上, 屬於客棧的一部分,進入黍國算是還在客棧內, 秦深不用擔心被雷劈。
進入王宮的路上,秦深把這些想明白後欣喜地和章俟海分享, 他高興地揮動著胳臂,“不用受天道限製,今兒個咱們就當秋遊了,好好玩玩。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一顆黍米孕育出一方世界, 當真是神奇。”
章俟海看到黍國鑲嵌在柵欄上的時候就已經將其中的利害關係想了個明白,秦深說的時候他就認真專注地聽著,說完了還做了然狀,“不用提心吊膽,輕鬆多了。”
秦深用胳臂肘捅章俟海的胳臂, 揶揄地說:“章先生不給你機會擋雷了。”
章俟海笑著說:“求之不得。”
他們之前坐的大船駛過長長的拱橋不久就靠了岸, 岸邊停靠了數輛馬車, 畢竟和人間不同,拉車的馬兒腦袋上長著一雙犄角, 在陽光中折射出銳利的寒光, 但馬兒雙眼溫潤平和, 不受到驚嚇便不動不跑, 很是溫順。
各自上了馬車,馬兒四蹄踩動,將他們帶進了皇宮。
黍國村莊的建築形如蘑菇,城鎮內的建築就和人間的一樣常見多了,粉牆黛瓦,一片江南之景。王宮不似人間的那般偉岸大氣,沒有高大的黃色城牆、沒有貴重的琉璃紅瓦,穿過幾道宮門,呈現在眾人麵前的黍國王宮更似秦深旅遊時見過的江南園林,大氣稍減、溫婉稍加。
從一國王宮可見一國治國理念,秦深不知這個國家有多大、這個世界有多廣,有一點可以確定,這個國家是平安祥和的,希望這種祥和可以一直下去。
到了王宮最後一道宮門內,他們換了馬車,術圓與他們同乘,其他黍國侍從步行。
四騎的馬車穩當莊重,車廂沒有隔板,隻有四根立柱及頭上的車蓋,四麵是紗質的帷幔,因為輕薄,隨風飄蕩。
“尊貴的客人們,我已經讓人先行一步通報,國王已經在宮殿內等我們了。”
見一國之王,秦深想想有點兒迫切、有點兒激動,心情是複雜的,“需要我們注意什麼禮節嗎?”
客棧主人的身份可以讓他肆意妄為、無須顧忌任何,但秦深的性格不容他胡來,反而喜歡入鄉隨俗,學習一方人文知識,大概這就是學考古的毛病,喜歡探究背後的曆史。來到古色古香、異域風情的黍國,見獵心喜,更是按捺不下一顆想要探究其曆史文化的心。
這才有了這個提問,他很想趁此機會了解更多。
術圓讓秦深不用多禮,“我尊貴的客人,您完全無須如此多禮,一切隨心就好,我們國王很隨和的,我們黍國也沒有那麼多禮節。我們黍國和客棧比鄰而居、世代交好的嘛。”
既然這麼說,秦深也不做強求。
穿過前廣場便到了台階下,拾階而上,有個圓潤的人形向他們滾了過來。秦深和章俟海下意識地帶著孩子們側身躲開,那個“圓球”刹車不及時滴溜溜繼續往下跑,還是術圓衝了上去將人攔住。
“陛下,你當心腳下。”術圓去扶那人,差點兒連著自己也被帶著往下跑,幸好他的身後還有侍從,大家一起抵住,他們才穩住了。
被術圓喊住陛下的“圓形”扶住術圓的肩膀讓自己站得更穩,另一隻手扶著頭上傾斜要掉的王冠,左右張望,“沒事沒事,我尊貴的客人們呢?”
“陛下,就在這邊,客棧的主人我邀請來了。”
“好好好,非常好。”術方拍著巴掌,連著說了好幾個“好”。
他太胖了,比術圓還要胖上三圈,身上穿著暗金色的緞麵長袍,長袍上點綴著無數的金色小點。黍國國王也有一雙賊圓賊圓的眼睛,沒有被肉嘟嘟的臉頰搶走了風光,圓圓的眼睛讓人第一眼的注意力就在它們之上。
在術圓的幫助下艱難轉身,正對向秦深他們所在的方向,國王激動萬分,穿著尖頭皮鞋的小腳控製不住地在地上提起腳後跟,這是興奮到要飛起了,“好、好、好,非常好。我尊貴的客人,我最最尊貴的客棧主人,歡迎您來到黍中王國,我是這個國家的國王,名叫術方。”
術圓在身後拽著國王的後腰,不然國王也許會像一個充盈的氣球“飛起”,不是向上飛,是站不穩向下滾。
國王的圓眼微微眯起,一臉追憶,“遙想當年,我剛剛從父王的手中將國家大任接到手上,抱著好奇之心從黍國出去來到了人間,見到了客棧的主人,也就是您的爺爺。我年輕力弱,恐自己無法擔負起國家的重任,離開黍國就想逃避責任,還是與您爺爺長談之後,我想明白很多,重新回到了國家……”
秦深本以為會聽到一個叛逆離家少年回家成長壯大的故事,沒想到……
國王腳後跟落地,不飛了,捶胸頓足,“自此被國王大位綁住,使我不得開心顏。不過……”國王甩頭,帶著眼角一點點晶瑩的淚水四十五度看天,“不過,我都扛了過來,當國王挺好的,誰都必須聽我,為這個國家勞心勞力,我甘願。”
黍國國王牌戲精,某節目值得擁有……
“嗬嗬,好,好。”秦深能說什麼,乾乾地笑了兩聲。
兩個“好”深得國王之心,“好、好、好,非常好,走,我最尊貴的客人,請隨我來,我讓人為你們準備了黍國的傳統美食、歌舞,還備上了傳統的衣物,要是願意可以換上,體驗一下我們的黍國生活。來到黍國,一切隨意、一切隨心,無須拘束、無須多禮,我們都是一家人、是世代交好的鄰居,一起快樂、跳舞的嘛。”
國王在侍從的攙扶下,緩慢地爬上了階梯,他滾下來的時候速度還是很快的,上去就一言難儘了= =。
秦深:“好、好……完了,傳染力太強,我說每句話都想帶上好了。”
“走,好好先生。”站在高一級台階上的章俟海朝著秦深伸出了手掌,“來吧。”
秦深握住那隻手,“我的非常好先生,一起來。”
“好。”
秦深他們被領進了一方宮殿內,還換上了黍國的傳統衣物,宮殿內豐滿圓潤的舞娘們齊齊彎腰相迎,他們進來之後就跳起了歡快的羅璿舞,伴隨著熱情洋溢的歌聲,“歡迎你們來,我尊貴的客人們。歡迎你們來,我尊貴的客人們。這邊有美食,有美酒,還有美麗的姑娘、帥氣的小夥們,歡迎你們來,我尊貴的客人們。”
主位上,國王舉杯,“歡迎你們,我尊貴的客人們。讓我們喝起來,動起來。”
座位上,秦深他們也舉杯共祝,酒水甘美、瓜果飄香,穿著傳統服飾的他們也儘情地在歌舞中搖擺。
黍國的繡娘技藝高超,尺子在他們身上比劃幾下,記下數字,不一會會兒就裁剪好了布料、做好了衣衫,秦深一行大大小小都穿上了拖地長袍,就連“拇指少年”重遠也有,要不是白虎神君極力抗拒,他也會有一件裹著四肢的衣服。
歡迎的酒宴舉辦至公主大婚儀式開始,他們從側殿移步去了主殿,據術圓說他們國王隻有一女,待國王百年之後就會將王位傳給女兒,這位公主是被當做太子教養的,大婚是她迎娶駙馬。
公主與駙馬同乘花車繞著張燈結彩的王都遊(行)一圈回到王宮舉行儀式,大婚儀式類秦深了解的唐朝,沒有大紅的蓋頭遮住嬌顏、沒有繁複的禮節約束行為,與民同樂的日子裡,從王宮到王都、從王都到黍國各地,都洋溢著喜氣。
儀式結束之後他們還去了公主的婚房,鬨洞房來著,在那兒秦深見到了養父林高峰做的那套榫卯結構的家具,千工百子床上放著大紅的喜被,喜被上撒著紅棗、花生、桂圓等等。
喝合巹酒、吃生餃子、結同心結……
入洞房的事情具體不多說,秦深覺得今天黍國遊的戲肉在儀式之後的晚宴上,他們是座上賓坐於國王下首,對麵是宰相術圓及其夫人,晚宴的主角公主及其駙馬坐於他們下首。
“爸爸,大白帶了很多小魚乾過來。”丟丟很神秘地湊到秦深的耳邊說,“吃到現在了,他說自己現在肚子不舒服。”
“……讓他去外麵解決一下,一隻貓找個地方很容易的。”秦深就知道這隻神君不靠譜啊。
丟丟點點頭,“我也是這麼和大白說的,大白已經出去了,他說上完了廁所還要在外麵溜達溜達,走的時候讓我們等等他。”
“哦。”後者才是重點吧。
國王拿了金質的小勺敲擊了一下杯壁,發出“叮”的一聲脆響,殿中的歌曲退去,室內安靜了下來。
國王舉杯,先是向秦深他們這兒欠身,“感謝我們尊貴的客人遠道而來參加小女的婚禮。”後感謝在場的其他客人,“好、好、好,非常好,我國的歌舞一如既往地讓人目不暇接,但光是歌曲未免單調了些,我們來做遊戲吧,為婚宴助興,遊戲很簡單,投壺。”
有侍從將口徑隻有拳頭大小的銅壺拿到了殿上,國王從主位上下來走到宮殿中央,拿起一邊的箭矢輕輕地敲打手心,繞著銅壺不斷地滿意點頭,“好、好、好,放的位置就是我心裡麵想的,非常好。遊戲規則很簡單,站在二十米開外的地方用我手中的箭矢投中銅壺就記一分,記滿五分者,可得到春天的秘藥。禦醫最新研製,可讓腦海中的煙花開的更加浪漫,再生個十七八個都不是事兒。”
殿中眾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秦深覺得這個笑容也太那啥了一些,疑惑地湊近了章俟海,“他們乾嘛露出那麼曖、昧的笑容啊,春天的秘藥是什麼鬼玩意兒?他們國家回春的藥物?”
有時候秦深汙汙的,網購十斤去汙粉也洗不掉那“嘿嘿嘿”的心思,看到個燈籠也能夠聯想到“咪咪”;有時候秦深純純的,聽到如此明顯的聯想也想不到是什麼東西。
章俟海曲起手指,手指在秦深的掌心中撓了一下,“你把頭尾連在一塊兒讀一下。”
“春天的秘藥,春……”秦深恍然大悟,半響無語,“他們國家這麼開放啊,把這事兒拿到大庭廣眾之下說,好汙哦。”
“兩情相悅,喜歡親密接觸、肢體交纏,並不是汙,秦深,那是人之本性,要坦然麵對。”章俟海握住秦深的手,他專注地看著秦深的眼睛,“對他們國家新研製出來的秘藥,我很感興趣。”
秦深:“……”
秦深抬手去摸章俟海的額頭,口氣像是在哄丟丟睡覺,“沒發燒呀,怎麼有莫名其妙的想法。乖,老章同誌你在床上的表現已經非常讚了,不需要額外的手段來增加趣味,考慮一下我的腰。”
章俟海的眼中浮現出笑意,他抓取秦深的手送到嘴邊,吻著秦深的手指,“謝謝誇獎,還需要繼續努力的。”
“……”秦深木著臉收回手,老不要臉的,不就是病沒有好時有了一次不成功的站立嘛,用得著這麼在意?!
他們旁邊桌坐著的是公主夫婦,公主也是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紅色的喜服包裹著圓潤的身體,像是一顆飽滿可口、還是上了一層水果蠟顯得光彩熠熠的紅富士。公主一開始對父王將平平無奇地異族敬為座上賓有些不以為然,認為克製天性的人類都是虛假、偽善的。
黍國國泰民安、生活富饒,百姓安居樂業、性情普遍放達,並不拘泥於禮數、對脖子以下的行為更是有著浪漫的追求。
浪漫多情的他們對性並不遮遮掩掩,而是坦坦蕩蕩地麵對,更是研究出了許多提高兩人交流質量的小東西。
公主看秦深與章俟海的互動真情流動、自然大方,與她見到的其他人類完全不同,一下子改觀了,主動湊近了說:“尊貴的客人,禦醫最新研製出來的秘藥能夠讓人體會到極樂,那一刻所有的感官都遵從於內心,腦海中會綻放美麗的煙火。你們真應該試試,滋味美妙極了。”
公主圓圓的眼睛眯著,似在回味,手抓著駙馬放在膝蓋上的手揉捏著,駙馬兩頰緋紅、沒有公主圓的眼睛裡蒙上了水霧。
公主朝著秦深眨眨眼睛,曖昧地說:“對身體絕對沒有任何副作用哦,還能夠提升膚質呢,嘿嘿,變得更加敏感。”
隨著公主的講述,章俟海看著秦深的眼睛越來越亮,秦深頭皮發麻,拽著章俟海讓他看場上的投壺遊戲,不要去想其他亂七八糟的。
所以他錯過了公主最後一句話,“會提高孕育成功的幾率呢。”
場上,侍從已經將國王說的獎品拿了上來,長條形的紅漆木盤上覆蓋著一條絲絨布,國王伸出兩根手指捏著絲絨布的一角優雅的掀開,露出裡麵一個兩個巴掌大、有蓋子的陶盆。
“這個藥好大。”秦深在章俟海耳邊悄咪咪地說,帶著點兒“嘿嘿嘿”的味道,他又汙了。
章俟海看了他眼,“因為那個也很大,你懂的。”
“一山還有一山高”,一本正經地汙汙汙才更致命,秦深朝章俟海拱手,“高人,在下佩服。”
侍從掀開蓋子,露出裡麵的東西。當然不是每回乾事都要磕這麼大一顆藥的,那就太不人道了,國王要給眾人的獎品是陶盆內桃粉色的藥丸,像是麥麗素染了桃花紅,讓人眼紅心跳的顏色。
“好、好、好,我親愛的客人們,開始遊戲吧。”
一大陶盆的禮物,投中五根箭矢就可以得到一顆,一個人可以參加兩次,每次有二十根箭矢的機會,二十次全中可獲得四顆藥丸。在場賓客踴躍參加,遊戲看起來並不難,不一會兒就有人投中五根得到藥丸,那是個個子在黍國人中算高挑的男人,迫不及待地將藥丸扔進了嘴巴裡。
秦深眼角抽抽了一下,忍不住把視線移動到那人的腰下部位,眼睛被一隻手擋住,那隻手乾燥溫暖。大概是氣氛太曖昧,秦深控製不住自己挺直了一下腰背,腦袋在手後麵平移,從眼睛的位置變化到嘴巴,他伸出來舌頭,舌尖輕輕地舔了一下掌心,乾完了這事兒他才反應了過來。
臉爆紅,秦深抬手捂住臉,“那肯定不是我,我被身穿了。”
章俟海麵色平靜地收回手,五指合攏握拳,掌心處的一點點濕意似燎原之火,“大殿中的熏香有催(情)的作用,分量很低,對成人有效,對孩子沒有作用。”
“你怎麼知道的!”秦深驚訝,他都沒有注意到。
章俟海說:“進來後,我就覺得空氣不對,問過術圓了。”
“哦。”
秦深皺起的眉頭緩緩平坦了下來,觀察了一下大殿,大殿中不僅僅是他們帶了孩子,其他賓客也有,還不少。黍國沒有那麼多繁文縟節,也沒有封建社會的男女大防、男女分席之類的,所有參加婚宴的賓客都在一個大殿內,以家庭為單位坐著,有些孩子坐不住早就在場中玩開了。
觀察大殿的同時秦深注意到頭一個吞了小藥丸的男人拉了自己眉眼含春的另一半從大殿內衝了出去,出去做羞羞羞的事情了。
秦深感歎,“真是浪漫的國度啊。”一點兒都不拘束人性。
大人看到的是陶盆裡麵的桃紅色小藥丸,孩子的眼裡麵看到的是那個裝小藥丸的陶盆。陶盆普通人類成年人兩個巴掌大小,扁平大口,顏色古拙,上有裂紋,並不是黍國的審美。
“那個很像我爺爺書房裡麵的一幅畫上的東西。”重遠抱著一顆有自己腦袋大的葡萄咬了一口,皺著小眉頭用力得思索,“樣子很像,就是這個裝著藥丸子的陶盆上沒有好看的花紋。”
丟丟也在吃葡萄,吃到一粒有一點點酸的,臉皺了起來,小嘴上發出“嘶”的一聲,“這個好酸。”忍著吞了下去,丟丟撲到桌子上端了一杯甜甜的蜜水喝掉才好了,然後他說:“我們可以把它贏過來,國王不是說那是個獎品嗎?”
“獎品不是小藥丸?”龍龍吃著大肘子,含含糊糊地說。
“我們可以要求陶盆,我們不要小藥丸。”丟丟決定了,拽了一下爸爸的手腕子,打斷了爹爹和爸爸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秦深臉上的紅暈散了一些,想起剛才自己的所作所為就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孩子們還在呢!視線在大殿內溜了一圈,還好“食色性也”的黍國人沒有放達到直接在大殿內就生命大和諧,大殿內的氣氛熱鬨、狂歡,卻沒有任何不堪入目,很好很健康。
“怎麼了丟丟?”
“爸爸,我們也要玩遊戲。”
“那是大人玩的。”小藥丸,小孩子要了乾啥。
秦深接收到兒子控訴的小眼神,果斷跟著丟丟指的方向看過去,正好有孩子在大人的指導下投壺,“呃,爸爸之前沒有看到。”
“那,我們現在可以玩嗎?”三個大小不同的孩子眨巴著眼睛期待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