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吧台後麵繞到前廳的六娘穿著她們自己做的工作服,湖綠色的泡泡袖襯衣加及膝黑色包臀裙,十厘米的細高跟皮鞋踩在地上“噠噠噠”作響,像極了蜘蛛細長的腳尖點在地上的感覺。
身姿嫋嫋,如一團裹狹著毒煙的紅色烈火,危險而美麗。
六娘走到團團圍在桌子邊發力的鮫人旁邊,塗著辣椒紅唇彩的雙唇輕啟,笑著說:“大男人早飯沒吃嗎,這麼一點點力氣都沒有。”
說完,六娘伸手按在身邊的桌麵上,微微使力、輕輕一堆,桌子的四條腿跟安裝了滑輪一樣輕輕鬆鬆地在木質地板上動了起來,安放到了它原先的位置。
一群隻在腰間圍了鯊魚皮,圍著桌子撅著屁股使力的鮫人,傻眼了,“……”
有鮫人不服囔囔,“靠,這些桌子是被控製的,望鄉客棧使詐,就是為了看我們笑話。”
“揍他丫的,什麼狗屁客棧,毛線個客人都沒有,生意早就黃了吧。”
“大家冷靜冷靜。”
“冷靜個屁,人類最狡猾,總是耍我們老實的鮫人。”
已經有人擼袖子……不對,男性鮫人就在腰間圍一塊鯊魚皮,上身赤(裸),沒有袖子可以擼,所以他們擼的是胳臂。
“好好在旁邊站著去。”藍劍鷹冷聲斥責,“還嫌不夠丟人嗎!”
有鮫人不服氣,還要再辯,被同伴拉了一下。
藍劍鷹鷹隼般的目光冷冷地看向秦深,“我的族人不懂規矩,老板不要見怪。但老板此舉,也不公平吧,鮫人的笑話很好看嗎!”
站在大堂中央的六娘冷哼一聲,右手手指張開,黑紅的火焰在掌心翻騰,刃尖帶毒的菜刀在火中出現。她踩在腳底的影子開始扭曲變形,從婀娜的女子倒影膨脹成巨大的蜘蛛摸樣,八條腿威嚇性的甩動,隨時可以給人致命一擊。
秦深不躲不閃迎向藍劍鷹的目光,扯動了一下嘴角,淡淡地說:“當著我的麵,打我弟弟,還專門打臉,這是給笑話我們看嗎。”
林曉寧頂著一張豬頭臉不敢動,與女朋友對視一眼,乖乖的誰都沒有說話,他們一時的莽撞和衝動,沒有得到預期的結果,反而與預想的離得越來越遠。
如果他們當時麵對藍家父母的反對,能夠冷靜沉著下來想出應對的辦法,林曉寧能夠及時通知父母,也許就沒有現在的事情了。
但是年輕的時候誰不衝動一把,為了愛情衝動亦能夠稱之為浪漫的事情,隻要他們能夠闖過難關,長長久久地相愛下去,親人們現在的劍拔弩張日後都會化乾戈為玉帛。
抿著唇的秦深突然勾起了嘴角,輕輕一笑,不是嘲諷的、也不帶輕蔑,而是很正常的普通一笑,“鮫人勇力,我很佩服,客棧的桌椅、客棧的一磚一瓦乃天帝用建木灰燼凝練而成,旁人彆說是搬了,就是挪動都彆想動它們分毫。鮫人不愧是海中霸主,我很佩服。”
為了弟弟,秦深願意主動退上一步。
藍劍鷹深深地看著秦深一眼,順著這個台階往下走,“客棧屹立於三界交彙處果然不凡,能人輩出,老板更是大有氣度。”
各退一步,相安無事。
六娘舔著紅唇,收齊了菜刀和妖力,可惜地盯著男性鮫人們個個挺翹的屁股,都是健壯的勞動力啊,就應該扔到“上一層”乾苦力,白天乾完了、晚繼續……
秦深讓六娘繼續搬桌子恢複原狀,藍劍鷹眼鋒一掃,所有鮫人貼著牆壁麵壁,女性鮫人無奈對視,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就如秦深所說,客棧的一磚一瓦、一桌一椅都是天帝昊天凝練建木灰燼鑄造而成,建木高大通天,小小的枝芽就有數公裡之廣、之寬。灰燼蘊含建木法力,凝練出來的東西哪裡會平凡,重量就是最顯著的表現之一。
除了客棧的老板及員工,亦或是鮫人這般天生神力者,其他人想要撼動他們分毫,再練個五百年吧。
一場因談戀愛興起的小紛爭落幕,孟彰神君和牽著龍龍的洪燁夾帶著水汽走了進來,外麵的風雨觸碰到他們身上就被無形的壁障隔開,除了小龍龍應景地穿上了雨衣、雨鞋,夫夫二人根本沒有攜帶雨具。
見到麵壁思過的一排鮫人,洪燁吹了個口哨,調侃地說道:“喲,這一排翹翹的屁股,秦老板品味獨特呀,弄了這麼一群好看的裝飾品。”
秦深懶得理他,指著生無可戀、一動不動很久的大白貓對孟彰神君說:“變小之後就這樣了,沒事吧。”
丟丟求助地看向孟彰神君,“孟伯伯,我的大白變小了之後就一動不動了。”
“這是大白貓?”龍龍蹦蹦跳跳到丟丟身邊,好奇地打量桌子上的小奶貓,“好可愛。”
伸出小爪子要去摸,被丟丟擋住了,“龍龍,大白現在不好,不要摸他。”
“哦,肯定是受刺激了,一下子接受不了。”龍龍心有戚戚,就像是他爸爸突然給他買了一堆數學練習冊讓他做一樣,接受無能啊。
秦深握住兒子的小手,“丟丟彆擔心,孟大夫很厲害的,能夠讓大白好起來。”
“嗯。”丟丟摸摸大白腦袋,卻得不到往常的回應,好擔心,
白虎神君變小之後,受不了打擊和刺激,變得生無可戀,琥珀似的眼神黯淡無光、空洞無物,直愣愣地看著虛空中的一個點。嘴巴始終沒有閉合,一直微微張開。
整隻貓如一灘水了無生氣地側臥在桌麵上,像是隨意扔在桌子上的一塊白色毛巾,拎起來抖三抖也抖不出半兩骨頭。
白虎神君從胖萌大白貓變成了小孩子雙手就可以捧住的小奶貓,打擊太重、差距太大,孟彰抱起他的時候,他終於有了一些反應,如病入膏肓之人顫巍巍地抬起了脖子,“幫我。”
被孟彰神君一隻手就拖起來的白貓伸出爪子牢牢地抓著他的手,白貓用力地嘶吼:“幫我。”奶聲奶氣的,沒有半點兒威嚴。
孟彰垂眼看著掌心中的白虎神君,冷清的聲音平緩響起,“我之前就說過,你身中陣獸反噬封印,複雜難解,需要給我時間研究。我是怎麼說的,讓你安分守己、不再貪嘴,你呢。”
白虎神君伸出軟軟的爪子捂住耳朵,用行動告訴孟彰,他不聽不聽不聽。
孟彰眼中閃過一抹笑意,“我現在為你查看封印情況,要是加深,那……”
捂著耳朵的爪子動了動。
孟彰接著說:“小小的摸樣也挺可愛,正好陪著孩子了。”
“嗷嗚嗷嗚嗷嗚……”白虎神君氣得發瘋,伸出奶爪子在孟彰的手裡麵抓撓,張開小口,用一口小奶牙去咬,光潔的皮膚上沒有留下半點兒痕跡。
孟彰神君等小奶貓徒勞做了一會兒無用功、發泄完了之後,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小奶貓的額頭上,指尖有濃綠的光輝如水波漣漪一般一圈又一圈無聲蕩漾開,遇到家具、遇到人體便像是被吸收一般消散於無。
孟彰的眉頭輕擰,緩緩闔上雙眼,蕩漾開的波紋一圈又一圈回籠收緊隻在他的身周浮動,看來白虎神君的事情很棘手,他一時間也沒有查出一二。
孟彰給白虎檢查的時候,洪燁用胳臂肘撞了秦深一下,下巴朝鮫人那兒抬了抬,“客棧很熱鬨啊,避世的鮫人來了這麼多。”
“彆提了,都是我弟弟惹來的。”秦深跟洪燁吐糟。
洪燁聽了忍不住想笑,觸及到秦深眯起來的眼睛,憋了回去,“你弟弟也挺厲害,惹了鮫人不說,還有個女兒控的爸爸,這沒有被立刻撕成一片片,真是那位鮫人族長好氣量了。”
洪燁和秦深討論鮫人,他們口中的對象也在打量他們。
“那位是?”藍劍鷹的夫人在丈夫耳邊悄聲地詢問,她問的是孟彰神君。
藍劍鷹搖頭,“不知,但我察覺到龍族的氣息,應當是位龍君。”
夫人聽到了,激動地抓住丈夫寬厚的肩膀,“會是海中龍王嗎?要是有龍君重新統禦四海,我們的日子會好過很多。”
藍劍鷹按住妻子的手,他想的卻不樂觀,千年前水域好的時候龍君們可以拋下領海離開,千年後環境更差的領海情況怎麼可能吸引龍君們回來。進入末法時代,統禦各方水係的龍族紛紛離開人界亦或是去了九重天亦或是去了妖界,失去了龍族庇佑,生活在水中的鮫人日子越發艱難。
鮫人說白了,其實是人類的一種,和地上人都是人類,區彆的隻是壽命、形態、生存環境等等,並沒有太大的法能,不屬於妖。地球是他們賴以生存的環境,不然環境日益惡化的當下,他們早就收拾包袱去往妖界了,還不是故土難離。
孟彰手指點著白虎額頭,白虎沒有抗拒,任由他的神識進入自己的識海,蕩起的圈圈漣漪是二位神君法力激蕩的結果。
在白虎的識海內,有蒼茫高山、有參天高樹,在樹影重重中孟彰看見了一隻巨大白色猛虎被困囿在金色的封印裡麵動彈不得。
封印伸出條條鎖鏈,抓住老虎的四肢,鎖鏈深可入肉,直達筋骨,每掙紮一下就有血液滴答而落,落進陣法中的血液又為陣法帶來了源源不斷的生機,使得陣法更加穩固。
“它加強了。”
白虎發出可令山崩、可使地裂的虎嘯,識海內的情景也正如虎嘯帶來的效果那般分崩離析,呼嘯間飛沙走石、滄海桑田,轉眼識海內變得蒼白一片。
蒼茫一片中,孟彰神君靜立其中,不動如山。等白虎發泄夠了,才開口說:“徒勞。”
做了無用功的大老虎垂頭喪氣,陣法中的身影逐漸縮小,一息間,偉岸高大卻頹喪無奈的英俊男子代替了猛虎出現在封印中。男子雙眼為豎瞳、琥珀色,美得妖冶,“有辦法解開嗎?”
“誰讓你亂吃東西的。”孟彰神君跨出一步,一步千裡,一下子身影落在封印外,與陣中的男子對視。
男子甩動了胳臂,手上鎖鏈“嘩啦啦”響,他煩躁地呲牙,“這和我吃東西有什麼關係?”
“封印你的法陣可吸收天地靈木靈果的精元來壯大己身,這是那隻被你吞食的陣獸的詛咒,你不想著平息詛咒,反而變本加厲的吃。”孟彰神君手指觸碰了一下封印,感受不到任何攻擊,這個陣法隻對貪吃成性的白虎有作用,對其他沒有半點兒傷害。
“咦?”孟彰神君驚疑了一聲。
“乾嘛!”白虎神君沒好氣地問。
孟彰手指畫圓,虛空中出現一麵浮光鏡照著白虎,“你看自己的眉心。”
白虎抬頭去看,看到鏡子中的自己也呆住了,他伸手去摸眉心,擦不掉,“這是什麼?”
“大概是你的機緣。”
“呃,一個鐘?”白虎眉心出現了一個紅色的印記,銅鐘的摸樣。
“看來,你的封印我解不開。你的機緣沒有落在我的身上,而是這個‘鐘’的主人。”
“臥艸,你也不行嗎,啊啊,勞資不想當小奶貓。”
青龍神君輕輕揮動一下衣袖,人已經在千裡之外,封印所在之處乃是神君識海中心,他靠近時收斂氣息,待的時間不可超過五秒,否則二人法力碰撞、激蕩,外麵的人都將受傷。畢竟,“虎落平陽”的虎也是真老虎。
青龍神君的聲音悠悠傳來,“你吞食的陣獸是天地靈獸,集天氣氣蘊而生,與我等有異曲同工之處,它的封印,隻有找準契機才可以解。你被封印多年,一直口下無德、到處亂吃,各種靈氣彙集,為封印蓄力,這回吃了長壽木果,那可是天地紫微宮中的靈果,靈氣更濃,封印氣勢大漲,禁錮你加深。”
青龍神君的聲音越來越飄忽,“但天地給你留了一絲機緣,望君珍重,切勿錯過。”
“你妹妹的,勞資給你看了識海、讓你窺伺了秘密,你竟然留下這句話就走人了?”白虎大喊,指責青龍的不地道。
青龍的聲音越來越飄忽不定,他已經從白虎的識海內間漸漸退了出去,“無外乎吃喝玩樂,你的秘密,自己守著吧。”
對彆人開放自己的識海,無異議於將自己所有的內心想法暴露在他人眼前,白虎覺得自己犧牲大發了,青龍這麼說竟然一點兒都不珍惜。
“等我恢複了法力,我要與你大戰三百,打到天崩地裂、海枯石爛。”
青龍垂眼看著掌中的小白貓,糾正地說道:“海枯石爛用錯了。”
縮小版的白虎神君不管,繼續伸出小嫩爪子、小嫩牙抱著青龍的手指練牙口。
孟彰神君伸手,將小奶貓送到丟丟的麵前,他彎腰看著丟丟說:“他沒事,隻是變小了,以後會好的。”
丟丟接過小奶貓,抱在懷裡麵揉揉毛,用力地點點頭,“嗯,肯定會好的。”
窩在孩子柔軟稚嫩的懷抱內,小奶貓琥珀色的小眼睛看青龍,奶聲奶氣地問:“我的機緣落在誰身上?”
白虎主殺伐、剛猛用力,不善謀略、測算等等;青龍主生機、春風化雨,善謀算、通陣法等等。
白虎感應不到自己的機緣落在何方,他想青龍應該可以吧。
青龍搖頭,“天機被蒙蔽,我看不出來。”
“嗷嗚!”小奶貓不甘願地叫了一聲,“啪嘰”掉在丟丟的懷裡麵,把腦袋悶在裡麵,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