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東方妖怪過西方節(1 / 2)

秦深的客棧 祈幽 16179 字 9個月前

那個水箱大概稱之為水棺更恰當一些, 被重新搬進了大堂內。

見到被打斷了尾骨、割掉了尾翼、陷入沉睡的妹妹,藍劍鷹目疵欲裂, 牙關緊咬、肌肉鼓脹隆起, 握著三叉戟的手和臉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彈了出來。他極力地克製著自己,但看他的樣子像是隨時會揮起手中的三叉戟蕩平眼前的一切。

要是那位傷害了藍水靈的渣男還活著, 絕對會被藍劍鷹砍殺剁段、挫骨揚灰。

不過,有人比藍劍鷹還要激動, 她撲到水箱上,隔著玻璃癡迷地摸著藍水靈的臉,口中念念有詞,“阿水,我來了, 你彆怕,我在呢。”

特製的加厚鋼化玻璃阻擋不了畢方琴深沉的愛,纖長的玉手拍打玻璃麵,發出“砰砰砰”的響聲,一下比一下用力、一聲比一聲響亮。

玻璃水櫃材質特殊、機關巧妙, 畢方琴為了以防彆人打擾她的愛人、分開她擁抱著愛人的手, 請了世界知名的機關大師耗時五年進行設計、打造。水櫃隻能夠從裡麵打開, 除非不惜於傷害裡麵的鮫人、使用炸(彈)爆破,否則無法打開。

但事有針對, 換成不是人的生物, 暴力破解也許方便很多。

畢方琴的速度太快, 快到身為鮫人族長的藍劍鷹也沒有反應過來, 等肢體做出反應時,她已經開始用力地拍打玻璃,勢要將裡麵的鮫人給抱出來。

“你做什麼!”藍劍鷹咬牙切齒,擋住畢方琴的手,厲聲地大吼。

畢方琴被擋住的那隻手也不見有什麼大幅度的動作,在其他人看來隻是輕輕地一推,高大威猛的藍劍鷹便飛了出去,撞在客棧的牆上後砸在地上,半天沒有爬起來。

以前說過,鮫人與地上人都是人,隻是生活的環境、個人的能力等等不同,並非魚妖。在遇上非人類的時候,隻會像地上人一樣處於劣勢。

秦深咧嘴捂住了自己肩膀,“嘶”了一聲,藍劍鷹這一下看著好疼啊。“畢方琴這麼厲害?這不像是才死的新鬼,而是千年修為的老鬼吧。”

拿著繡花針的六娘笑了一聲,“鬼?老板你弄錯了啦,她不是。”

秦深“咦”了一聲,指著水棺中那具蒼老的屍體,“那不是她的肉身?”

“不過是個軀殼罷了,姓畢的借用一下而已。”

秦深被說得一頭霧水,“我怎麼越來越弄不明白了呢。”

“老板,當個合格的吃瓜群眾是會將疑惑埋在心裡麵,等這個瓜吃完了再說話的。”六娘讓秦深稍安勿躁,默默吃瓜。

“哦……”秦深閉上了嘴巴,視線落在客棧的中央繼續往下看。

發現自己力氣突然變得好大的畢方琴楞了一下,隨後激動欣喜,一掌拍在玻璃上,加厚又使用特殊技藝製造的鋼化玻璃以畢方琴手掌的位置為中心向外慢慢出現皸裂的痕跡。

不得不讚歎人間的工藝水平,實在是太好了。

考慮到安全性,玻璃上還有一層保護膜,一旦因為不可抗力玻璃碎裂,碎片不會掉落。安全性是有了,但給畢方琴打開水棺帶來了困難,她柳眉皺起,再次用力地拍向玻璃,這回直接將保護膜打破,手伸了進去,銳利的玻璃斷裂處在她的手臂上拉出一條長長的口子,鮮血滾落,在水棺的特殊液體內綻放開一朵又一朵奇詭的“花”。

畢方琴摸到了櫃內的開關,由內將水棺打開。

水棺內,美麗的鮫人被蒼老的婦人抱著,畢方琴厭惡探出手,掰扯著屍體的手臂,清脆的骨裂聲聽得人頭皮發麻。

暗紅腐臭的血液從屍體中滲透出來,汙染了水棺中的防腐液體。

畢方琴彎腰,溫柔地將鮫人抱了出來,好似剛才兩下已經將身上所有的力氣耗儘,她跌坐在地上,鮫人長長的魚尾撞在地上發出不小的聲音。畢方琴不關心自己手臂上的傷勢、不顧及自己坐在了一地的碎玻璃上,而是細致地檢查鮫人的情況,確保她沒有受傷,這才攬住鮫人的上半身抱在懷裡麵。

細致地梳理著鮫人海藻一般的長發,畢方琴傾訴著自己的思念,“阿水,我之前要死了,還以為永遠見不到你。真好,我又能夠抱住你、摟著你。”

“阿水,你什麼時候才能夠醒來,我帶你去看你一直想要看的太陽,吹和煦的春風、賞夜晚的明月。”就像是過去的幾十年那般,畢方琴對著藍水靈冰涼的身體絮絮叨叨著兩個人不知何時才能夠履行的約定。

在她們身旁,水棺中特殊的防腐液接觸到空氣變得渾濁,裡麵的屍體逐漸腐化分解……有黑色的戾氣如細沙一般從水棺內湧了出來,接觸到客棧內的空氣轉瞬消失。

秦深扭頭躲到章俟海的身後,他最怕看見七零八落的人體……

大堂內,掙紮起來的藍劍鷹在女兒和林曉寧的攙扶下跌跌撞撞地走到水棺旁邊,咳嗽了一聲,嘴角邊的血液流得更多。

他反手用手背擦掉嘴角邊的血水,示意女兒和林曉寧把自己放開,他跌坐到畢方琴身前,伸出手說:“把妹妹給我。”

畢方琴厲目以對,將懷中的鮫人摟的更加緊。

“咳咳,讓我看看她的情況,看看的鮫珠破碎的情況。”

畢方琴抗拒的神情鬆了一下。

藍劍鷹再接再厲,說道:“我是鮫人藍氏一族的族長,我知道秘法能夠修補鮫人破碎的鮫珠。”

畢方琴聽到這個,抗拒的神情徹底消失,她不舍地鬆開手,眼睜睜地看著藍劍鷹將藍水靈抱進了懷裡,她倨傲的神情頹喪了下來,肩膀縮著、背脊佝僂,垂蕩在身側的雙手手指抖動了一下。她深知自己無法救活藍水靈,四十多年了,找尋了各種方法,卻隻能夠任由對方躺在水缸中。

六娘突然推了一下秦深,躲在章俟海背後的秦深沒好氣地問:“乾嘛?”可千萬彆拉他出來看水棺,受不了、受不了。

六娘才沒有這麼無聊呢,她對秦深說:“老板,你喊一聲,喊畢方琴的名字。”

“嗯?”

“她是客棧的員工啦。”

“?!!”

“畢方鳥,客棧最沒有存在感的員工,是一隻附在甑上的精魂。在客棧工作的時間最長,總說自己血統高貴、來曆非凡,目下無塵、看不起一切,和其他人沒有任何共同語言。”麗娘撇嘴,一副十分受不了畢方琴的樣子,“不參加集體活動不說,還龜縮在自己的世界裡說是要準備追求愛情。大概是五十五年前,她跟原老板、也就是你爺爺請了長假,說是去人間遊曆追愛。”

秦深眨眨眼,六娘這麼一說,就說得通了,難怪先前畢方琴報的地址是和平路1號。

六娘無奈地聳了肩頭,“看來,追愛的過程並不是十分美好。你喊吧,她從寄居的軀殼裡麵出來,腦袋糊塗著呢,你喊一聲,可以喚醒她的神智。”

秦深將信將疑,他這個老板還有叫魂的作用?“畢方琴,畢方琴。”扶著章俟海的肩膀,探出一隻眼睛,見到水棺內連殘渣都沒有,已經徹底腐爛分解掉,鬆了一口氣,挪了出來,再喊了兩聲,“畢方琴,畢方琴。”

畢方琴怔住,耳邊的叫聲如雷霆之聲轟鳴,大腦內的混沌逐漸散去,她抬起頭,撩開擋住臉的淩亂發絲環視著客棧。她知道自己是誰了,她是畢方琴、更是銅甑內的精魂,她是畢方鳥。

“劈啪”脆響從畢方琴口中吐出,灼熱的氣流在她身周出現旋轉,烈火“轟”地一聲驟然出現,所有人下意識地側身躲避,待灼熱感消失轉身看去,畢方琴的位置上出現了一隻形如丹頂鶴卻隻有一足的大鳥。

《山海經》中有言,“有鳥焉,其狀如鶴,一足,赤文青質而白喙,名曰畢方,其鳴自叫也,見則其邑有訛火。\

畢方琴便是畢方鳥,但並非活鳥,而是死後精魂被人攝取入銅甑為器物附魂。她通身湛藍有紅色的斑點,白色的喙一張一合,發出“劈啪”的叫聲。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青和藍同為一色,難怪畢方琴借了人的軀殼投身為人的時候喜歡孔雀綠繡大紅牡丹的旗袍,毛色愛好啊。

畢方琴展翅俯身,白色的長喙在藍水靈的臉上溫柔地蹭了一下,叮囑藍劍鷹,“多年來我一直用玉髓養護她的身、魂,你動用秘法會事半功倍。待她醒來,一定要讓她來找我。”

雙翅鼓動,畢方琴騰空而飛,揚起修長的脖子發出一聲鳴叫,從她身上飛出一枚紅色的內丹。

內丹飛入藍水靈的眉心,蒼白、了無生機的臉上變得紅潤有光澤,打斷的尾骨被修複,被割掉的尾翼處長出了肉芽,眨眨眼的功夫孔雀開屏一樣的尾翼鋪展在地上。

畢方琴眼睛中流露出欣喜,深深看了一眼之後,頭也不回地飛向了秦深,說:“老板,我銷假。”

“哦,哦哦哦。”秦深愣了一下,連連點頭,不知道說什麼,索性說:“歡迎回來。”

畢方琴昂著脖子矜持地點了一下頭,如一道流光飛進了客棧深處,進入了倉庫。倉庫內一角,一個青銅雙耳甑嗡鳴了一聲,在黑暗中,其上精巧的牡丹花紋有光華閃過,很快恢複了平靜。

客棧又多了一名員工,暫時還不知道是啥用處,她把自己修煉多年凝結出來的內丹都給了藍水靈,藍劍鷹好像也多說不了什麼了,還是儘快將妹妹帶回族裡,動用秘法看能不能修複她的鮫珠讓她蘇醒。

累成死狗、緊趕慢趕趕到客棧的其他鮫人看到族長抱著久彆重逢的妹妹跳進水裡,大手一揮,“出發,回族地。”

“……”大家的內心是崩潰的,能夠怎麼辦,繼續遊吧。

客棧內,秦深讓郭躍、王樂彬他們把水棺給儘快收拾乾淨,扔掉扔掉,徹底扔掉,想想裡麵有一具屍體分解掉了,他就渾身發毛,哪怕浸泡屍體的特殊液體其實是畢方琴千方百計弄來的玉髓,他也不稀罕,

他不稀罕,有人想要啊。

青龍神君饒有興趣地端詳著水棺及裡麵的玉髓,讓要清理掉它們的郭躍和王樂彬停手,“不用想法子弄掉了,我讓人過來拿,送到醫館去。我研究研究。”

秦深:“……”

秦深乾乾地一笑,“嗬嗬,隨意,隨意。”隻要不放在客棧裡麵就好。

洪燁鄙視他了,“你不是學考古的嘛,挖墓開館,見到墓主人的屍體你怎麼辦?”

“那不一樣,那不是新鮮的肉體。不像剛才那個……”秦深搓著胳臂,很顯然又想到方才那一幕,哆嗦了一下,“那是新鮮的……”

為了轉移話題,秦深強行地說起了畢方琴的經曆:“她離開了客棧之後借了人類軀殼生活,那人正好是渣男的聯姻對象。渣男囚禁鮫人被她發現,她對鮫人一見鐘情、再見傾心,於是把渣男喂了魚。成了人的畢方琴忘記了自己是畢方鳥的事情,所以以人的方式收集各種能人異士、奇珍異寶想要複活鮫人,臨死依然無果。然後她的肉身死掉了,她又回到了客棧,真是一段崎嶇的百合戀。”

“我對百合戀不怎麼感興趣,我知道要是某人還不回房間,小丟丟醒了看不見爸爸,要哭了。”洪燁抱著胳臂靠在吧台上閒閒地說。

秦深抬手拍了一下腦袋,“糟糕,光當吃瓜群眾了,把兒子忘了。我這就回去。”

章俟海跟秦深一同回的房間,房間內,丟丟還在睡著,秦深躡手躡腳地躺到兒子身邊,用自己的額頭碰了一下丟丟的,抬起頭時朝著章俟海搖搖頭,不燙了。

章俟海放心了一些,示意秦深就這麼躺著,他們在這邊陪陪兒子。

秦深無奈地看了他一眼,索性把自己徹底躺平了,掀開被子躺了進去。熟睡的丟丟好似感受到了爸爸的到來,自動地滾進了爸爸的懷裡麵,貼著爸爸繼續睡。秦深打了個哈欠,摟住兒子閉上了眼睛,他也睡覺算了。

昏暗中,章俟海看著一大一小的睡顏,心中一片平靜,非常滿足。

…………

……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小丟丟這場因為戲水貪玩導致的感冒好的並沒有那麼快,秦深收了他所有的作業,也在V信上跟王老師發了信息,給丟丟多請兩天假,讓孩子好好在家休息一段時間。

生病了的丟丟成了小牛皮糖,秦深到哪裡他跟到哪裡,要抱抱、要摸摸,不要舉高高,生病呢,舉高了頭暈。

客棧無事,秦深就抱著這塊小膏藥到處走,彆看丟丟很瘦,四十多斤的分量一直抱著也很壓手。但有人要抱著這份沉甸甸的愛還沒有呢,章俟海在一旁羨慕。

秦深抱不動了,就坐到了章俟海對麵,拿出手機看著日曆,“讓我看看,今天周日,24號。傻了,周五才過了冬至呢,就忘了今天幾號了。”

“12月24,老板今天平安夜,明天聖誕節啊。”王樂彬插嘴說了一句。

“平安夜是什麼?聖誕節是什麼?”黃三尾是山裡麵出來的妖怪,不知道這個節日。

王樂彬張嘴要給黃三尾解釋,秦深搶在了他的前頭說:“外國人過年,華夏人買買買,就醬紫。”

“老板,被你這麼一說,什麼浪漫都沒有了。”

秦深不以為然,“西方節日,華夏人有什麼好過的。你說是吧,丟丟。”丟丟眨著眼睛,期待地看著他。秦深無語地抬頭去尋求章俟海的認同,誰知道對方認真地看著他,像是在征求自己過聖誕節的意見。

秦深不死心,又去看其他人,“你們說對不對,聖誕節有什麼好過的。”

王樂彬、黃三尾、六娘姐妹和郭躍等等,臉上掛著期待,仿佛是在說,他們也湊一把熱鬨吧。

秦深扶額,“都快中午了,今天就平安夜,想過節,也來不及了吧。”

“我讓Leo準備聖誕樹和裝飾物。”章俟海拿出手機打電話。

Leo昨天同手同腳、青著臉離開客棧的,今天又要來了,也不知道是啥心情。

“聖誕樹是什麼?”剝毛豆的黃三尾好奇地問王樂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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