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猖狂作案(2 / 2)

秦深的客棧 祈幽 16349 字 8個月前

“我叫李曉明,死的時候五歲。”張開手指茫然地計算了一下,小手指一彈一彈的,他說:“有二十年了,加起來我就是二十五歲。”

“……哈哈,那不能跟喊你小朋友,你和我差不多大。”

李曉明穿著深咖色的燈芯絨褲子,藍色的燈芯絨外套,裡麵一件白色的襯衫,腳上很時髦的穿著方口的皮鞋。這一身打扮,在二十多年以前家裡麵的條件肯定不差,是個父母捧在掌心中的孩子,可惜了……

李曉明羞惱地揉揉臉,“沒、沒大,我停留在五歲了。”

這個話,秦深不知道怎麼接,於是問起了彆的,“你的爸爸媽媽呢?”

李曉明失落地低頭,“我被拐子拐走,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們,好久了。”久到不知道爸爸媽媽還記不記得自己……

“不要傷心,有緣會見到的。”

“嗯。”李曉明吃了塊蘋果,垂下了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鬼車鳥帶過來的六個孩子,除了她手上抱著的那個,其他孩子都是心有執念的鬼魂,留在望鄉客棧的最後兩夜,有緣的自會了卻心中的掛念隨著鬼車鳥進入幽冥鬼界、無緣的隻能夠帶著掛念進入輪回,期待來世再見。

快八點了該收拾收拾去睡覺了,鬼婦也抱著孩子準備去房間。秦深從吧台內拿了鑰匙給六娘讓她去鎖院子的門,但她大門沒有鎖成,領著一老一少兩個穿製服的人進來了。

鎮上的警察,到木器店普及防範電信詐騙知識的時候秦深見過兩次,沒有想到會是客棧的有緣人。上次黍國到木器店取東西,遇到個搶劫的家夥,來木器店處理案件的也是他們倆。

“梁警官,大老晚到我這邊來乾什麼?”秦深迎了上去問。

梁靖就是年紀大的警察,他脫掉帽子拿在手上,視線在大堂內掃了一圈最後落在了抱著孩子的鬼婦身上,“隔壁鎮丟了個十個月大的孩子,根據監控我們一路找到了這裡。”

當然不是和平路裝有監控,而是沿湖路上有商鋪監控拍到了穿碎花襖的鬼婦,當時鬼婦是抱著孩子到店裡麵買牛奶的,正好被監控拍上。警察一路調取監控尋找,出了商鋪的鬼婦就像是人間蒸發,遍尋不著,消失不見了。

鎮子上的老警察梁靖琢磨了很久,就帶著小徒弟走上了大變樣的和平路,一路到了獅頭峰下,看著獅頭峰下古舊的客棧和客棧外一盞明燈,梁靖的心情是複雜的。

秦深的視線落在鬼婦身上,鬼婦瑟縮地向後退,護著懷裡麵的小娃娃向後麵躲,垂首說:“他家大人就顧著自己跟人討價還價不顧及孩子,害得孩子被人抱走,這種負責任的家長不配擁有孩子。”

梁靖並沒有“趁熱打鐵”讓鬼婦把孩子交出來的想法,而是朗笑著開口,“老板,提供晚飯嗎?”

秦深明白了他的意思,點頭說:“提供的。”

秦深讓章俟海帶著丟丟回房間洗漱,自己在大堂裡接待兩個突然造訪的警察。

晚飯吃的老灶燉鵝,這口老灶自從做好了之後就經常用柴火燒飯、燒菜,有時候抓到大魚,就用大鐵鍋燉,學著北方人在鍋邊貼一圈玉米餅;有時候殺隻雞用大鐵鍋燉湯,柴板慢慢燉著,骨肉酥爛,雞湯鮮美;有時候就像是今天,抓了一隻客棧自己養的鵝,斬件之後紅燒,鵝肉比雞肉老,添上水慢慢的收汁、入味,為了防止鍋底下的鵝肉燉老燉焦就墊上一層小土豆,貼著鍋的土豆會有些焦湖,味道卻十分不錯。

吃之前還可以在鵝肉裡麵放上一些彆的配菜,今天放的就是秦深帶回來的豆腐,老豆腐焯水之後放進鍋中,咕咚咕咚的湯水被老豆腐豐富的孔隙吸收,吃的時候一定要注意了,不能夠快,“貪心吃不了熱豆腐”,小心吃快了把嘴巴裡燙出泡。

給兩位警察上的就是老灶鵝肉,不是他們挑剩下的,是多做了沒有吃的完的。一隻鵝那麼大,還有其他的炒菜,客棧十來口人一頓也吃不完。

鵝肉就大米飯,吃上一口停不下來。

老警察本來隻是找一個留下的托詞,沒有想到吃到這麼好吃的晚飯,因為人販子的事情他們已經連軸轉了好幾個星期,彆說吃不好睡不好了,根本就是困了隨便眯一會兒、餓了咬兩口冷饅頭。美味是什麼,退化的味覺已經不知道了。

年輕的那個忍不住打了個飽嗝,一開始進入客棧時的忐忑和不安都忘記了,敬佩地看著師父,堅持進客棧的師父肯定是知道這邊有好吃的,才會帶著他進入荒郊野嶺、莫名冒出來的一家客棧。

老警察接受了徒弟敬佩的眼神一點兒都不心虛,他吃掉一塊鵝肉說:“該死的人販子偷孩子,他們會避開監控、會喬裝改扮,非常專業的團夥作案,警方點燈熬油地排查監控、走訪群眾,一無所獲。喪心病狂的他們在一兩個月內從白蕩山內的各個縣鎮鄉,偷、柺孩子十餘人。”

秦深皺眉,拐賣孩子的團夥行徑,比自己想象的要猖獗得多。

老警察還在繼續說:“最近一起是在羊集那個鎮子,奶奶低頭挑東西的時候孩子就被抱走了,這個奶奶是不好,光顧著討價還價沒有顧及到自己的親孫子。但是人販子更加可惡,三四個人團夥作案,一個人負責吸引孩子奶奶的注意力、一個人遮擋視線、一個人偷抱孩子,估計還有一個人盯梢。”

“孩子丟了之後這家人瘋狂地尋找,報了警還發動了鄉鄰親友,將整個鎮子快要掀翻了也沒有找到。”老警察看向鬼婦,疲憊沙啞的聲音循循善誘地說道:“你知道他們家現在是什麼情況嗎?”

鬼婦抱著孩子的手緊了緊,與老警察對視了一下就飛快地垂下了眼睛,看著孩子的小臉,孩子在她的安撫下睡著了,可是小眉頭皺著,眼角還帶著淚,他很想媽媽、很想奶奶,身邊沒有熟悉的味道讓小小的他非常不安。

鬼婦的手心不在焉地拍著,耳邊傳來了老警察的聲音,他說:“奶奶丟了孫子現在整個人都傻了,媽媽病倒在床上,當爸爸的不知道是該埋怨自己的媽媽不好好看孩子、怨怪妻子不將孩子帶在身邊,還是恨自己光知道工作不顧及家裡。他們一家亂套了,要是這個孩子找不回來,心中落下怨懟,離散也就是時間的問題。”

“嗚嗚。”小家夥嚶嚶哭泣,腦袋在鬼婦的胸口蹭著,卻沒有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聲音和熟悉的動作,哭得更加厲害了。

在孩子的哭聲中,客棧內安靜了下來,誰都沒有說話。

鬼婦帶著的幾個孩子彼此依靠著守在鬼媽媽的身邊,李曉明突然抱住鬼婦的腰,“媽媽,讓小弟弟回家吧,他和我們不一樣。”

鬼婦抬起頭,睜大了眼睛裡有淚水流淌下來,順著皸裂發紅的兩頰落到下巴上,她朝著李曉明點點頭,抱著孩子往老警察他們那邊走,“你回去一定要和那家人說,孩子哭鬨,人販子怕孩子哭引來彆人的注意,捂著他的口鼻……”

孩子在鬼婦發現的時候已經斷氣了,隻是魂魄未散,鬼婦最見不得幼小的生命消逝,便斷了一頭為孩子續命,修改了孩子的命圖,讓這個孩子能夠繼續長大。、

孩子命不該絕,鬼婦是他的貴人。

“你讓他的父母好好照看孩子,讓他奶奶不要再為了三瓜兩棗的斤斤計較,孩子重要。”鬼婦抱著孩子的手往前送。

老警察接住,鬼婦並沒有鬆開手,目光留戀地望著孩子,“一定要好好待他。”

“好,您的話我一定帶到。”經此一事,那家人在照顧孩子上肯定不會疏忽了。

手,鬆開了,鬼婦轉身頭也不回地領著其他孩子往房間去。

秦深唏噓不已,送老警察出門的時候叮囑他們,“讓孩子的家長一定要好好照顧孩子,生命可就這一次,沒了就再也沒有了。”再丟一次,要是沒了氣息,可就沒有鬼車鳥續命了。

抱著孩子的老警察不知道秦深的未儘之言,但是秦深的話他願意帶給孩子的家長,“你放心,以後這個孩子我也會時常去看看的。”

“嗯。”

目送警車越走越遠,秦深轉身往屋裡去,對六娘說,“落鎖吧。”

鑰匙轉動發出“哢噠”一聲脆響,門關上了,回屋內的時候秦深有不解的地方問六娘解惑,“鬼車鳥為什麼會對一個人類孩子這麼好?”

“這件事那就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了。”

“那就長話短說。”

六娘把鑰匙給了秦深,秦深收進抽屜裡,隨後關了大堂內的燈,兩個人並肩往中庭去。路上,六娘用儘量簡短的語言告知秦深鬼車鳥的過往,鬼車鳥又稱之為九頭鳳,原來是吉祥的象征,與人類男子相戀,丈夫英年早逝留下她和腹中的孩子。被奸人暗害,腹中胎兒掉了,九頭鳳怨憎上了心頭,渾身彩羽化為黑色,自此成了災厄的象征,會在難產婦人床前啼哭、會帶走無家可歸的孩子。

妖物與人類的孩子胎元脆弱,滑胎之後靈魂化成了粉末。

“剛才那個小孩兒,身上估計有鬼婦孩子的胎元粉末吧。”六娘嗟歎,“都是癡情人,都是可憐人,她每二十年就會往返一次酆都和人間,會將那些無法及時投胎的小孩兒鬼魂帶到幽冥鬼界,讓他們儘快投胎,也算是做著好事,”

“嗯。”秦深點頭。

世間諸般苦,傷彆離、愛憎恨、求不得,這母子離彆之痛,痛徹心扉。

推門進了房間,章俟海並沒有睡呢,在客廳翻看著書,秦深走到他的身邊坐下,靠在他的肩膀上,不想說話。

章俟海放下書,長臂一伸環住秦深的肩膀,兩個人就這麼默默地靠在一起,在寂靜長夜中,有人依靠的感覺真好。

和平路上一輛警車沿著一路明黃的燈回鎮,車內抱著孩子的年輕警察不解地老警察,“師父,為什麼不把那個婦人帶回去好好盤問,她說不定就是人販子的一份子,我們可以以她為突破口,將躲在暗地的人販子團夥抓到。”

老警察把著方向盤,聽著小徒弟義憤填膺的不解聲音,腦海中緩緩浮現出自己師父叮囑他的事情,說鎮子上發生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可以去和平路的儘頭找一家客棧。

時隔二三十年,這是他第二次進客棧。一晃的,時間過得好快啊,他已經兩鬢斑白、快要退休。

“小蔡啊,你聽師父慢慢和你說……”老警察將秘辛娓娓道來。

…………

……

可以確定鬼車鳥不是最近在東洲市內瘋狂作案的人販子,有一夥無法無天、喪儘天良的東西在外頭遊蕩尋找目標,秦深的心肝兒就顫悠悠、不安定,早晨送丟丟上學的時候直接將懶洋洋曬太陽的白虎神君塞進了丟丟書包裡。

白虎神君扒在書包口,抗議秦深的粗暴對待,“喵!本神君不要麵子的啊。”

“拜托了白虎大神,跟著丟丟去上學唄,好好保護他,最近壞人太多了。”丟丟要上學,秦深無法長時間離開客棧,隻能夠想出這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了。

白虎神君雖然縮小了,但依然是位主西方的神君,力量對付大妖大怪說不定扛不住,但對付人類搓搓有餘了。

鎮子上有青龍神君鎮守,再加一位神君是雙保險,有備無患。

白虎神君傲嬌地抬頭挺胸,“哼哼哼,求我的時候叫我白虎神君,煩我的時候就喊我大白。”

“我的錯,我的錯,白虎神君最威猛。”

“喵嗚,這還差不多。”白虎神君眼睛隙出一條縫,“甜甜的小魚乾什麼的……”

“你吃太多甜食了,會牙齒疼。”堂堂一方神君吃多了甜食牙疼這件事兒,說出去估計會貽笑大方。

白虎神君手腳並用,往外爬,“在客棧曬曬太陽挺好的。”

秦深氣得笑了,在白虎神君的腦袋上頂了一下把他推到書包裡麵去,低頭往書包裡麵看,對上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他說:“小魚乾,減糖的有。”

白虎神君勉為其難地說:“那好吧。”心裡麵偷笑,又有蜜汁小魚乾吃了,哦耶~~

車子駛出客棧來到學校,秦深揮揮手看著丟丟進了教學樓才坐進車子裡麵開車回去,剛到客棧手機就接到一條學校群發的短信——讓所有家長注意孩子的安全,寒假之前最好能夠做到接送,臨近過年不法分子瘋狂作案,恐傷害到孩子。

看到這條信息秦深心頭就是一跳,緊接著家長群內瘋狂刷新的內容讓他心頭一沉,紅葉鎮開始丟孩子了。

這回走丟的孩子是丟丟他們班的一個小男生,竟然是在家裡麵不見的,他家是臨街的店麵,全家住在店麵的樓上,睡覺的時候沒有關緊窗戶。第二天家長起來準備早飯,該孩子起床的時候了卻半天沒有動靜,推開門一看孩子就不見了。

學校發的信息,就是因為有這個事情發生。隻不過為了不引起恐慌,並沒有帶上在家裡麵的時候也注意。

秦深撥打洪燁的電話,說話語氣有些衝,“紅葉鎮不是有你,不是有青龍神君在嗎!!為什麼還會發生丟失孩子的事情?!!難道你們不是庇護小鎮平安的嗎?”

等秦深說完了,洪燁才說道:“對不起秦深,有些事情我們無法阻止,但我們可以保證被抓走的孩子沒事。”

秦深不可思議,提高了聲音問:“為什麼?”

“凡人的事情,我們無法過問太多。”就像是五百多年前,那場在中原大地上持續五十多年的浩劫,四方神君無法參與進去、停止動亂的發生一樣,“大道無情。”

大道最是無情,洪燁守的是一方水土的平安、不是個人的平安,青龍神君主一方的生機、不是個人的生機。他們貿然出手,會修改掉人的機緣、契機,從而動了那人的命圖,一時的好並不是好、長久的好才是真。

秦深沉默了,過了好久,冷靜下來的他說:“對不起,我激動了。”

“沒事,我剛當地仙的時候也很衝動,自認為可以守一方太平就要保證每個人都無憂平安,後來發現自己太想當然了。”洪燁笑著,並沒有將秦深的埋怨和質問放在心上,“我要守著的是整體,而不是個人。”

哪怕是好打不平事的白虎神君,也不是為一個人強出頭。

秦深有些懂了,仔細想又覺得沒有懂,果然神君和地仙的段位太高,那種玄而又玄的事情對於他來說太高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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