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看到的白蕩山並不是真正的白蕩山, 為了保留一方淨土、給白蕩山的原住民們提供安寧的棲息場所,洪燁在青龍神君的幫助下, 以山神法力開辟空間, 將白蕩山的一部分收入其中,兩個空間既融合又分開, 彼此獨立,又緊密相連。
分隔開的白蕩山綠樹參天, 花草依依,大湖澄澈明淨,是青河真正的源頭。
容納成千上萬人的這片林子隻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兩邊不時有個攤位,行人擦肩而過, 或停留在某處細看、或行色匆匆找自己心儀的物件兒。
秦深和章俟海並肩而行,秦深自然隨意地拉過章俟海的手,帶著他側身讓過一個腦袋頂上長著獸耳、臉上有未褪儘獸毛的高大妖怪,讓過了對方之後又走回小路的中間。
走回路上,秦深繼續研究黑色圓球。
“這個東西黑不溜秋的。”秦深拿到鼻尖聞了聞, 在記憶中尋找相似的味道, “聞起來有點兒鐵鏽的感覺, 還酸唧唧的,哈哈, 真像濟公從身上搓下來的泥丸子。”
秦深用紙巾把這顆黑色圓球包住, 塞進羽絨服的口袋裡, “回去問問六娘……算了術業有專攻, 六娘這方麵知道的不多,我先問問酒壇子寶寶好了,什麼對他們好,他應該清楚。”
在這方便,章俟海是不會有任何異議的,完全服從秦深的安排。
秦深和章俟海繼續逛,出來的時間不多,他們連整個大集的五分之一都沒有逛到呢,還是要抓緊時間的。旁邊出現了一條岔道,秦深拽著章俟海走了上去,章俟海始終注意著時間,他說:“彆往裡麵走太深,我們要算好時間。”
“嗯嗯。”秦深連連點頭,“我會注意的。”
身邊有個人時刻惦記著自己、將自己容易忽視的細節都牢牢記在心中,秦深哪裡會不顧自身安危、放縱玩鬨。有了家世,當個有“門禁”的男人,可以忍。
走進了岔路,看得出來這邊的攤主都是人類,秦深看到了白水觀總覽對外事務的主任唐季德,看到了之前背著壇壇罐罐走過他們身邊的少男少女,還看到了一些身帶長劍的俠士劍客,走的風格和楊奉類似,估計也是哪個劍派的門人。
“這是癡情蠱,給你心愛的人吃下子蠱,你自己吃下母蠱,以後你的愛人就永永遠遠離不開你了。”嬌蠻的少女掌上托著一個小壇子熱情地給客人介紹,壇口打開著,露出裡麵的兩隻蟲子,一大一小。“客人你看呀,它們非常可愛,味道還很不錯呢。對了,味道好你吞下去的時候也不能夠嚼,要活蟲一口吞下去才有作用。”
“……”,客人看著裡麵的大蟲子無語了,子蠱就有他手指那麼長,肥肥嫩嫩的大綠蟲子,死人才會心甘情願地吞下去吧。客人嫌棄地說:“我想讓我暗戀的女神也愛我,你這蟲子大的嚇死人,女神要多眼瞎才會吞下去。”
“呃。”嬌蠻少女眼底餘光看到壇子裡麵懶洋洋的兩條蠱蟲,和豆青蟲似的,超級肥,無法昧著良心說這蠱超級讚了。小手不怎麼在意地一揮,少女進行另類推銷,“矮油,我之前不是說了嘛,味道很好的,你可以油炸著吃,香香脆脆。你養在身體裡它會生出很多小蟲子,就當自己是養殖廠,養出來的小蟲子就吃掉,補充高蛋白。”
少女熱情地往前送,極力推薦自己的蠱蟲,客人後仰著往後退,避之不及。
客人受不了了,推了一把少女的手,嫌惡地搓著胳臂,罵罵咧咧地走掉了,“神經病啊,誰養蟲子吃。”
少女又被拒絕,嘟著嘴巴跺腳,“真討厭,乾嘛都不喜歡我的蟲子,它們明明很可愛。”
“小蠻彆氣餒,你以後把蠱蟲煉小一些,他們就會買了。我們和師父說,下一年白蕩山大集我們還來。”額頭上紮著一條藍色編織額帶的穩重少年安慰小蠻。“下蠱是神不知鬼不覺的事情,你為什麼總是養這麼大呢。”
“大了才可愛呀。”小蠻一臉星星眼地看著情蠱,欣賞的目光沒有持續多久,她垂頭喪氣、意興闌珊地說:“阿吉,我們到現在一種蠱蟲都沒有賣出去,我還想去望鄉客棧住呢。”
聽到提到了望鄉客棧,秦深很自然地停了下來,想要聽聽他們說什麼。
攤位後頭,阿吉摸著少女的腦袋,鼓勵地說道:“大集才剛剛開始,我們可以賺到錢的。”
“嗯嗯。”阿蠻用力地點頭,“好噠,我們努力。師父說望鄉客棧重新開業了,一定要讓我們進去住住。哼哼,他總是說裡麵的飯菜很好吃,我倒要吃吃看呢。”
“哈哈,會吃的阿蠻會把客棧吃窮的。”有個熱情、充滿活力的聲音插了進來。
秦深對這個少年印象挺深刻,是他們在懸崖峭時帶頭往前衝的那個。
少年被阿蠻打了一下,阿蠻揪著他腰上的軟肉,“哥哥最討厭,我要給你的金錢蠱喂辣椒水。”隨著少女的動作,她身上的銀飾相互碰撞,發出“叮當”脆響。
熱情少年告饒,“阿蠻最好了,哥哥愛你。”
秦深莞爾,少年男女青春有活力,麵對什麼困難好似都有無儘的動力去解決,真好。
秦深和章俟海站在攤位前,很快就引起了少男少女的注意,看他們氣度不凡、大肥羊氣質突出,幾人對視一眼,由少女打頭陣,問道:“客人們需要什麼嗎?我們是來自苗疆的蠱宗一脈,我們的蠱蟲效果極佳,無論是要讓心上人愛上自己、還是想要發財致富、或者永葆美貌,隻要養上我們的蠱,絕對心想事成。”
看過許多,秦深對裡麵提到的各種神神秘秘、詭異離奇的蠱蟲非常感興趣,索性停了下來問問,“我想要錢,怎麼辦?”
熱情少年看了同伴一眼,從他們身後的背簍裡拿出一個巴掌大的小壇子,藏在懷裡繞了出來,站到秦深的麵前壓著聲音跟他說:“有一種蠱,名叫金錢蠱。以月光、露水為食,能夠改變人的金錢運,隻要每逢初一十五用自己的鮮血喂養它就可以。”
“這麼簡單?”秦深挑眉,“沒有什麼副作用嗎?”
少年用“你想的也太美的”的口氣說:“萬事萬物有好的作用也有壞的作用,這就看你怎麼養、怎麼用了。改了財運是要從彆的地方找補的,比如壽元、比如愛情、比如福運……世界上沒有徒勞無獲的事情。”
少年打開了自己抱著的小壇子,從彆在腰間的民族風腰包內抽出一個草莖,用草莖逗弄裡麵懶洋洋的小蟲子,小蟲子是一隻金蟬,綠豆大小,被撥弄一下才動一動,不撥弄就跟標本似的。
“我的金錢蠱品質好,隻要客人想要,算你友情價五千,就當咱交個朋友。這已經很便宜了,你按照我的方法養,可以得到十倍、百倍的這個錢。”
少年極力推薦,但秦深不為所動,人的福祿壽喜財五運彼此影響,就像是少年之前所說,改了財運就要從其他地方找補,為了錢折壽,還是算了。
秦深拒絕的話含在口中還沒有說出來,一個衣衫襤褸的男人強行插進了秦深和章俟海之間,男人身上有一股子餿飯一樣的酸臭味,半長的頭發一縷一縷的垂在腦袋上,他有一個大大的酒糟鼻,鼻頭上一個紅到發亮的痘痘讓人忍不住將視線集中在上頭。
秦深避讓了過去,走到章俟海的身邊,在他耳邊耳語幾聲,隨後和少年打了一聲招呼,“東西我們不要了,謝謝哈。”
少年可惜地咂咂嘴,衝著秦深揮揮手,口中挽留,“客人不需要其他嗎,我們這邊的情蠱不僅僅是可以種情,要是願意還可以油炸了吃啊,很肥大的,特彆好吃。”
攤位後麵的少女跺腳,紅著臉說:“哥哥!”
“哈哈,有需要再來,再見啦。”
“再見。”肥羊們。
又逛了半個小時,太陽日漸高升,燦爛光華穿過樹葉的縫隙,在地上投下斑斑點點。秦深伸出手,一個光斑落在了手上,暖意洋洋,“這邊真舒服,鳥鳴陣陣、清風徐徐,還有那麼多稀罕物,要是沒有‘門禁’就好了。”
一隻手指修長、骨節分明的手覆蓋在了秦深的手上,光斑也隨之換了一隻手接著,手指交錯著糾纏在一塊兒,章俟海溫聲說:“再忍忍,會找到辦法的。”
“嗯。”秦深懶懶地應了一聲,“回家吧。”
…………
……
原路返回,從關卡出來,秦深和章俟海看到依然有人陸陸續續要往大集裡麵去,不僅僅是有人形的,還有很多動物造型的往裡麵走。一隻穿山甲背上背著一個小包袱攔住在秦深身前,兩隻短小的前爪抱拳在一塊兒給秦深作揖,長嘴裡頭發出“嘰嘰”的聲音。
纏在一塊兒的小爪子還要去夠背在身上的小包袱,但是爪子絞在一塊兒了,一下子掙脫不開來,整隻穿山甲急得“唧唧唧唧”,一個不留神,重心不穩,向前倒,滾成了一個球,滴溜溜到秦深的腳邊。
秦深彎腰,將這個小球球捧到手裡,“小家夥彆急啊,你這是要把包袱給我?”
給秦深抱在手裡,儘管很熟悉了,但是小穿山甲依然不敢動。
金川從吊橋上走了下來,喘著氣走到秦深的跟前,秦深把穿山甲遞給他,金川接過來,羞惱地說:“這小家夥走到賊快,一溜煙就不見了,我還在吊橋上麵晃悠呢。”
“他把我攔住,這是?”
小穿山甲在金川的懷裡麵舒展了身子,一雙黑亮的眼睛眨巴了一下,小爪子不好意思地撓了一下臉頰,解下背著的小包袱往前遞,要給秦深。
金川接了過來,將鼓鼓囊囊地小包袱送到秦深的手上,他說:“也不知道老板喜不喜歡,裡麵是螞蟻蛋,可以油炸了吃、可以和肉餡兒拌在一起包餃子,還可以做湯。”
因為秦深幫助了他們許多,金川和小穿甲他們之前送水果,後來天氣冷了,送水果就停了下來,小穿山甲就一直惦記著送什麼到客棧。前天他們在山上發現了一大窩禍害森林的白蟻,挖了它們的窩、收下了所有的蛋,白蟻就成了穿山甲們的美餐。
而最最美味的白蟻蛋,他們一致同意給山神和客棧送去。知道今天秦深會來白蕩山大集,小穿山甲就興匆匆背著螞蟻蛋來了,聞到了秦深的味道,這不就趕來了。
秦深突然就覺得手上的包袱沉甸甸的,伸出手指在小穿山甲腦袋上輕輕摸了一下,“謝謝。”
小穿山甲害羞地捂住雙頰,“唧唧唧”的喊了兩聲,像是在說不用謝。
不耽誤金川他們排隊去,秦深和章俟海又踩在了懸崖峭壁的邊緣,白天的時候看這個吊橋更加恐怖。
峽穀有風,撩動了吊橋擺動,橋下有水,水流湍急、浩浩有聲。
“吱——嘎——”,橋板在風中發出垂危的聲響,秦深搓動了一下胳臂,“白天看更嚇人,都不想踩上去了。”
“秦深你仔細看,那些橋板之間其實有很多細絲,很結實的。”
秦深因為恐懼不敢盯著橋板細看,章俟海指出了他就往橋板間隙間瞧,陽光下,間隙之間有無數如蛛絲一般的密密細絲折射出淺淺螢光。再看,有小動物四肢搗騰,在橋上飛快移動,哪怕沒有踩在橋板上,也不會摔落。
有了人形,站得高了,就容易被看到的事物迷惑,站得低了才能夠發現其中奧妙。
“看來山神出品還是很有保障的。”秦深拍拍胸口,有一種鬆了一口的感覺。
二人握著手,待橋上這一波人走完,二人踏上了橋麵,秦深用腳尖點了點密密細絲,會凹陷進去,卻相當堅韌,估計來隻大象踩上去都沒事兒。
“走吧,我們趕緊回去。”章俟海拉了秦深一把,率先往前走。
…………
……
臘月二十三,灶王爺巡視百姓廚房一圈,知曉天下之事後回來了,迷迷糊糊的老頭兒灌了滿腦門的官司更加迷迷瞪瞪,睡帽歪帶在一邊,抬手搔頭,發絲更加淩亂。
老頭兒紅潤的唇像是沾了一層蜜,油亮亮的。
走進了客棧,老頭兒一眼就看到了擺在桌子上的各色糖果,有芝麻糖、花生湯、什錦糖……有牛軋糖、有水果糖、有棉花糖……各色糖果中間擺著一盤關東糖,關東糖白色長條棍狀,中間截麵可以看到很多空隙,不是那種堅硬、咬不動的,而是鬆脆、易咬的改良版。
灶王爺“嘶溜”了一下口水,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晶亮疑似口水的痕跡,老頭兒強迫自己不去看那一桌子的糖,他跨進了大堂,嗬嗬笑著和大家打招呼,“秦老板好,大家夥兒好啊。”
“灶王爺回來了啊,這邊坐,忙了一天好好歇歇。”秦深扶著灶王爺到放糖果的桌邊坐下,提著茶壺倒了一杯水送到老爺子手邊,一兩朵白潤的茉莉花在白色的瓷杯內慢慢舒展、沉浮。
灶王爺樂嗬嗬地接過茶杯喝了一口,“蜂蜜水?”
“茉莉花蜂蜜水,老爺子喝了潤潤口。”
“好好,老板想的周到,真好,謝謝啊。”灶王爺的眯眯眼直視前方,腦袋板正著不扭動一下。
秦深偷笑,聽媽媽說灶王奶奶怕自家老頭兒糖吃多了得糖尿病,這個病也是二三十“天”前剛在九重天上流傳開的新興事物,很多小仙貪吃多了糖,就有老神仙這麼嚇唬他們。
灶王爺被老婆子管束著不敢正大光明吃糖,客棧關了二十年,他在九重天上就有二十天沒有吃過,這回下凡肯定偷嘴吃了很多。
拿了一根關東糖給灶王爺,秦深對他說:“凡間又出現了很多新鮮的糖果,老爺子帶些回去給大家嘗嘗?”
灶王爺從秦深的手上接過了關東糖,伸出舌頭悄悄地舔了一下,聽到秦深的話,眯眯眼睜大了一分,嘴上違心地說:“這不好,這不好,哪裡有來一趟啥都不給帶還拿了一堆東西回去的,這於理不合、於理不合。”
秦深已經偷偷擺擺手讓六娘去拿袋子了,有求於人,他也不藏著掖著,直截了當地說:“老爺子,我也是有求於你。”
咬了一口關東糖,腮幫子鼓起了一塊的灶王爺笑嗬嗬地讓秦深說,“要是我能夠做到的,肯定幫忙。”
“也沒啥,就是我得到了一些長壽木的種子,說不定可以種出長壽木,等長壽木長成後結果,準備做長壽木果酒。”秦深將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那就是麻煩灶王爺到上麵之後幫我宣傳宣傳,就說望鄉客棧不日就有長壽木果酒銷售,大家要是喜歡,可以過來捧場。”
灶王爺的眯眯眼精光一閃而過,吃著糖的他一口答應,“好說好說,隻是帶上一句話,並不妨事。老板你是不知道啊,自從天帝閉關,紫微宮內的長壽木就不再結果,沒有長壽木,煉丹的太上老君還沒有急呢,那些喜歡喝上兩口的卻要急得上火了,恨不得長跪到紫微宮前,讓天帝彆閉關了。”
秦深心中一喜,長壽木果酒的市場潛力很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