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件後麵的內容秦深已經不想看了,這些文字對於輸入者而言隻是冰冷冷、毫無感情的符號,對於秦深來說卻是苗苗的血淚。
苗苗很可愛,小時候會跟在他的身後讓他帶著一起玩,害羞起來臉會紅紅的,像是一個大蘋果,會甜甜地喊自己哥哥,被喊上一聲自己願意將全世界交給她。這麼可愛的妹妹是應該被寵愛、捧在掌心裡麵一輩子的。
想起小時候,內心泛上來的喜悅蓋住了因為郵件而出現的憤怒,秦深勾起了嘴角跟章俟海說起了小時候的事情,“小寧小時候特彆皮,一點兒都不乖,苗苗那麼可愛,我甚至想著把他們兩個換一換,把苗苗帶回家。你知道苗苗為什麼起這個名字嗎,因為她學會的第一個字是喵,學了一隻老貓叫,喊她寶寶的奶奶就給她起了這個名字。”
可惜,秦深喜歡這個妹妹,苗苗也願意親近這個哥哥,但是小姑和林奶奶卻防秦深像是防賊一樣。秦深曾經撞見過林奶奶耳聽麵命地對苗苗說,讓她離自己遠點兒,免得被自己這個來路不明的雜種給帶壞了。
苗苗沒有聽,依然偷偷背著大人甜甜地喊他哥哥。
秦深頹喪地捂住臉,“怎麼會這樣!”
多年來,和苗苗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兩個人在一起的記憶都是美好的、可愛的,這麼個甜甜的姑娘卻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況下遭受到這麼慘痛的傷害。
章俟海挪動了一下位置,靠得秦深更近,他攬住秦深的肩膀,讓他靠在自己的身上,“那幾個人渣死了,苗苗以後不會受到傷害了。”
“嗯。”秦深沉沉地應了一聲。
傷害她的家夥都死了,未來不會再受到傷害,但以前的傷害卻已經在心底裡麵留下了皮肉外翻的傷口,傷口潰爛、發炎,不斷滋生著仇恨和痛苦,會將人的理智全都燒毀。
“我們要幫幫她。”
“好,等林高鳳的事情了了,隻要苗苗願意,我想辦法給她換個身份、換個地方居住,為她提供更好的生存環境。”
“嗯,謝謝。”
“不需要對我說謝謝。”
秦深輕輕地搖搖頭,說:“幫苗苗對你說謝謝,隻要和那個姑娘相處一段時間,你會發現她真的很好。”
…………
……
“老板,有個警察找你。”五娘走進廚房跟秦深說。
秦深呼出了一口心中的鬱氣站了起來,對五娘說:“請他坐坐,我馬上就來。”
“好的,老板。”
“小姑用這麼殘忍的方式殺害了這三個人,應該是知道了他們對苗苗的所作所為所以報複吧。”秦深說。
章俟海拿過了手機放進口袋內,隨著秦深站了起來,“也許吧,其中有些說不通的地方,警察應該會處理好。”
秦深和章俟海並肩從廚房裡走了出來,秦深問五娘,“那位警察呢?”
“在側邊小廳,和蘭德起坐在一塊兒。”
“知道了。”秦深點點頭,往那邊走。
繞進側邊小廳一眼就看到了小鎮派出所的所長梁靖和客棧的客人蘭德起對麵而坐,兩個人應該是認識多年的朋友,老警察梁靖的臉上有著抑製不住的激動,看蘭德起的目光複雜而懷念。
秦深來了,梁靖主動站起來坐到蘭德起的身邊,將對麵的位置空了出來交給了秦深和章俟海。
秦深落座,帶著疑惑的眼神微不可查地掃了一眼麵前一老一少兩個男人。
“蘭德起是我的師弟,我們曾經在一位老師手下待過。”秦深的眼神很細微,但逃不過善於用察言觀色來判斷人的老警察。
秦深收回目光,問起了梁靖的來意。
“鎮子上發生了三起惡性殺人事件,秦老板知道了吧?”
“嗯,我知道。”秦深不解,難道小姑林高鳳的事情牽涉到自己,梁警官是過來問詢的?
梁靖抬手按著額角,今年他該退休了,卻接二連三的發生事情,之前的人販子猖獗偷盜孩子、現在的惡性殺人事件,讓這位老人疲於應付、心力交瘁,他畢竟不年輕了,早就沒有了年輕人的朝氣和闖勁。現在能夠撐著繼續辦案,依靠的是對工作的責任心、是懲惡揚善的道義心。
“秦老板,我過來並不是因為凶手是您小姑,而是裡麵有一些靈異事件,我無法解決,也不好告訴市裡麵來的領導。”說了,那些市裡麵的領導估計會當他是神經病。
“靈異事件?”
“對。不瞞秦老板,我家就在出事旅館的附近,車子就停在它的旁邊,我車上的行駛記錄儀拍下了古怪的一幕。”梁靖苦笑一聲,“無法用科學來解釋。”
他當了所長快二十年了,之前一直好好的,從上一年開始就頻頻發生怪事,他過年的時候特意去白水觀燒了柱香,看來也沒有解開自己的背運。
要是讓秦深知道了梁靖心中所想,估計會說,那是因為望鄉客棧開了,鬼鬼怪怪被客棧吸引,蝴蝶效應,引起了一係列的變故。
“為什麼不交給市裡麵來的警察或者國安一處的工作人員,而是來找我?”秦深未儘之言是自己又無法代替警方破案,不找警察,找國安一處的人都比自己靠譜。
梁靖臉上的苦澀加深,“國安一處的人過年前離開了。”不然,他也不會來這座讓自己又敬又畏的客棧,打擾裡麵的老板。
國安一處明麵上的都撤掉了,但留了一些暗線在紅葉鎮,一方麵秦深發的懸賞已經起了作用,肯定會引起鬼瞳一派的反撲,他們留下來是保護秦深一家;另一方麵,便是布下了一個口袋,來一個甕中捉鱉,趁此機會進一步打擊鬼瞳派的力量。
這些,是基層民警梁靖所不知道也接觸不到的。
“我可以幫你聯係他們。”
“好好,謝謝老板。”梁靖將一枚SD卡拿了出來,“麻煩老板拿一下電腦,我放出來給大家看一下,將我在裡麵發現的內容告訴你。”
秦深點點頭,在吧台那兒將自己的筆電給拿了出來,梁靖插上了SD卡,找了出事當晚日期的視頻,雙擊播放。
梁靖拉動了一下滾動條,視頻內的時間轉瞬間到了晚上十一點多,小鎮不像是大城市那般熱鬨,沒有什麼夜生活供年輕人消遣,現在天氣又冷,大家早早地就進入了被窩睡覺,十一點多鐘街上幾乎沒有什麼身影。
視頻內隻有呼呼的風聲刮過,幾乎沒什麼變化的畫麵要不是時有幾片落葉被寒風卷著飛過,以為視頻就是靜止不動的。
車子的左手邊便是出事的那家旅館,小姑一家人在裡麵住著,行車記錄儀裡麵隻能夠拍到旅館大堂內小半個的畫麵,可以看到值夜班的服務員撐著額頭靠在大堂的沙發上打瞌睡。
就在這時,大堂內有個白色的身影一閃而過……
秦深忍不住往章俟海身邊靠了一下,雞皮疙瘩冒了一身,感覺背後涼風嗖嗖的。
他曾經在網上看到過,情人節一個人窩在家裡麵的單身狗感覺孤單怎麼辦,很簡單放一部恐怖片,看完了就覺得家裡麵不是自己一個人了……而現在記錄儀內的內容不是恐怖片的特效,梁靖身上嚴肅的製服告訴他這一切都是事實,視頻真的記錄到了靈異事件,這可比恐怖片的效果更加驚悚了。
“就這樣?”隻是一個一閃而過的身影,說不定隻是夜晚造成的視覺錯亂。
“不是,還有。”梁靖木著一張臉,他連苦笑都露不出來了,師父曾經耳提麵命他一旦有無法用科學來解釋的事情發生,可以到和平路的儘頭找望鄉客棧,他以前對此是滿不在乎的,堅信這個世界上沒有神仙鬼怪。
以往,的確如此,可後來,他的世界就慢慢變了。
孩子丟失事件中,監控內找不到的中年婦人他還可以用法術來解釋,現在坐在自己身邊、死了好多年的蘭德起,讓他徹底地認識到,這個世界上有鬼!
更加證實了自己看了視頻之後的想法,鬼魂索命。
三起惡性殺人事件的細節梁靖並未和秦深他們透露,其實認定林高鳳是凶手這件事還有很多疑點,通過監控,她的確拿著刀在朱煨家附近出現過,但和死亡時間對不上。通過監控發現,她是殺了朱煨之後拿著刀回到旅館的,而證據顯示,旅館內的兩個人是在朱煨之前出事。
但現場除了林高鳳的指紋、腳印之外,並無其他人,她不是凶手那誰才是?
就在梁靖大腦高速思考的時候,視頻內的畫麵又發生了變化,一身白衣、長發的女子垂著頭從旅館內走了出來,因為低頭她的長發往前披散、擋住了整張臉,白衣上有噴濺的血液,最最讓人頭皮發麻的是,這個人腳離地、沒有影子。
秦深再次往章俟海身邊靠了靠,胡亂地摸到他的手握在掌心裡,彆看他經營著客棧、現在大堂裡坐著許多鬼,就連對麵坐著的也是鬼,以前跟著教授還專往死人的墓裡麵鑽,但是看著視頻他就是怕。
這和膽子無關、和職業也沒有關係。
視頻還在繼續,這個白色的身影在街上走著,從車前經過,像是知道車內的行車記錄儀正在拍攝,她抬頭看了一眼,發絲向後流動,露出一小點蒼白的臉和一隻充滿怨毒的眼睛,眼睛裡的瞳仁是兩個疊在一塊兒的豎瞳。
秦深手疾眼快地在電腦上按了一下,暫停了畫麵,看著從發絲內露出來的不是人的形象,詭異的熟悉感湧上心頭,有一個名字脫口而出,“苗苗。”
這是小姑的女兒,林曉苗。
“秦老板,你認識?”
“這是我小姑的女兒,她還活著,不是鬼。”秦深感覺喉嚨哽得慌,說話語速就很慢,“梁警官,我能夠見見我姑姑嗎?”
“這不符合規定。”
“抱歉。”秦深臉色蒼白地笑了笑,“這段視頻你放在這裡,我會打電話讓國安一處的人來處理的的。”
苗苗的眼睛裡有鬼瞳派的標誌,他很擔心苗苗被這個邪派蠱惑,利用她心中的憤怒做出一些無法挽回的事情,交給國安一處,讓他們解救出苗苗是最好的辦法,而且,他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心中呼之欲出,小鎮惡性殺人案,並不如表麵上那麼簡單。
凶手,怕是另有其人了。
梁警官道謝,所裡麵還有很多事情要忙,他無法多待,走到時候他問了蘭德起什麼時候會離開,陰陽相隔的兩個人竟然還能夠見到麵,已經很不容易,分開那麼多年,有很多事情要與彼此說。
梁警官和蘭德起約定明天傍晚時分見麵,敘敘舊。
蘭德起送了自己師兄出去,進來時看到客棧的老板脊背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臉色很難看。他坐在剛才的位置上,拿過了電腦,拖動了滾動條,將剛才那段視頻重新播放了起來,瑟瑟的風聲現在聽起來詭異又淒涼。
“昨晚,我見過這個姑娘。”
蘭德起平靜的聲音吸引了秦深的注意,秦深看向他,說:“繼續。”
蘭德起在觸控板上敲擊了兩下,視頻的畫麵停止,指著旅館二樓一個窗戶說:“昨晚,我借住於此。”
什麼借住,一個鬼普通凡人又看不見,說文明點兒是借住,說直白點兒就是蹭住。
二樓的那個窗戶漆黑一片,但仔細辨認的話,能夠看到一個身影立於窗後,秦深寒意滿滿地搓著自己的手臂,這麼看怪滲人的。
蘭德起的聲音在繼續,“這個小姑娘不知道用什麼方法迷暈了兩個人,然後用刀捅了第一個,第一次殺人不夠熟練,捅了很多刀也沒有把人弄死,我就說幫她。”
秦深,“……”
章俟海,“……”
果然是手刃仇人的猛士。
“小姑娘說,她要自己報仇。家人從來不願意相信她,既然如此,自己就為自己找回公道。”蘭德起在回憶,那個女孩摸樣乖巧靦腆、眼神倔強執拗,和他妹妹很像,心一軟,他就跟在女孩的身邊指點她應該怎麼做,殺掉第二個畜生的時候,果然手段就乾脆利落多了。
秦深往後麵靠了靠,離蘭德起遠點兒,心有執念的鬼通常會化為厲鬼,手上或多或少有著人命。
“是我把那些家夥的命根子割下來的。”
秦深恍然大悟,和之前新聞中看到的一樣,蘭德起殺了仇人之後都會將他們的命根子割下來隨手扔在一邊。
秦深也無法說他的行為是痛快還是可怕,也許是他更加理想主義,在他看來,尋求法律的幫助,找尋公正和正義,要比讓自己親手沾染血液來的更好,那些畜生不值得自己浪費大好的人生陪他們。
他不是當事人,對他們的行為無法置喙,不能夠指摘和批評,正義的表現形式不同人的有不同的看法。
他們說話的時候,六娘“千辛萬苦”下的餛飩終於好了,端到了蘭德起的麵前,風情萬種地撩著自己長而濃密的發絲,“小哥哥,吃上一碗吧,人家親手做的哦,很好吃的。”
秦深哆嗦了一下,看黑寡婦獻媚,比看恐怖片還要恐怖,六娘不會是想對蘭德起下手,來個先那啥啥、再這樣這樣。黑寡婦蜘蛛不留情人,看上了就會上、然後吃掉……真正地吃乾抹淨,讓情人與自己融為一體。
再看六娘下的餛飩,秦深的心情好複雜,好好的小餛飩怎麼都裂開了,肉團是肉團、皮子是皮子,渾濁的湯色上看不出任何美味。
“六娘,這一碗端出來,有些砸客棧的招牌啊。”
六娘嗔怪地伸出細長的手指在秦深的肩膀上點了一下,“老板討厭,知道人家廚藝不好的啦,能夠做出來已經非常好捏。”
秦深,“……”撒嬌的六娘,真是hold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