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靖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答案,像是這種靈異案件肯定需要專業人士來解決。
與他想的一樣,楊奉來了,與之一起來的還有名叫甜甜的靈媒,針對靈魂契約的事兒,她在國安一處的工作人員中是翹楚的存在。
之所以客棧大堂內看不到秦深和六娘他們,那是因為眾人都在三樓林曉苗暫住的地方。房間門大敞著,內裡標配的東西都被收拾了起來,隻有角落裡一張小床和屋子中間醒目的一個木桶。
這個木桶章俟海泡過藥浴,後來藍月兒鮫人形態缺水時也用過,爸爸林高峰打造的木桶極好,隻要時常養護可以用上很久。而現在,裡麵泡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取出水果刀的左眼摘去了包紮物,她的上下眼瞼打開到最大的程度,裡麵一顆黑白分明的眼球比之前更加突出,好似要從裡麵跳出來一般,兩個疊加在一起的豎瞳占據眼球的位置變大。
打在苗苗身上的烙印對她的影響變大了。
詭異蘿莉抱著自己的洋娃娃繞著木桶轉圈,嘴巴裡念念有詞,聲音不複平時的甜美可人,像是被老嫗附身,聽起來又沙啞又尖利,“嘿嘿,好美味的味道,這種咒術是我最喜歡的味道,這鍋湯我要了,給我留著,我要泡在裡麵喝湯。”
“香香你夠了,不準用我的身體做這麼惡心的事情。”蘿莉甜美的聲音代替了老嫗,她噘著嘴巴,嫌惡地說道。
聲音又變,老嫗為自己辯解,“沒有說要用你的,把洋娃娃泡在裡麵就好。”
搶回了自己身體控製權的靈媒蘿莉甜甜說:“這樣娃娃很容易壞,又要讓郭大叔幫忙修。”
甜甜抱在手裡麵的鬼娃娃說:“我不管,要是不帶回去,這件差事兒我就不乾了。”
蘿莉懷裡麵的布娃娃“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用實際行動以示抗議。
圍觀了全過程的秦深開口提議,“你們走的時候可以帶走這個木桶。”裡麵的洗澡水理所當然地也歸他們所有。
楊奉說:“謝謝,布娃娃香香有時候會比較任性……”
“哼,你才任性,你全家都任性,我明明非常深明大義。”躺在地上的布娃娃站了起來,拍拍自己可愛的蕾絲小裙子,蹲下來在地上用力一蹬,她又回到了靈媒甜甜的懷裡麵,再次附身,開始接下來的步驟。
這一幕都被上樓而來的梁靖看在了眼裡,他揉揉自己的眼睛,進入客棧後不可思議地事情太多,他心跳砰砰開始加速,感覺不來一粒降壓片,血管要爆炸了。
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幕,事情還要從一個多小時之前說起,秦深給楊奉打了電話,他沒有耽誤就帶著甜甜過來了,來了之後秦深將SD卡交給了他,並且請他幫忙解除掉苗苗身上的烙印。
烙印直接打在靈魂中,一次性無法根除,但借著客棧的井水,加一些甜甜帶著的“小料”可以緩解,這方麵的專家甜甜說了,多來幾次又是個漂亮大姑娘。
被秦深帶去三樓的楊奉等人見到了林曉苗,那時林曉苗一身單薄的睡衣靠坐在窗邊看著窗外的風景,臉上的紗布就已經去掉了,是她自己弄掉的。
苗苗看到秦深,臉上的笑容很古怪,帶著親近和貪婪,她的心智一半已經被烙印控製住了。
被控製住了的林曉苗說了很多自己的遭遇,被壞人糟蹋後告訴奶奶,奶奶讓她忍,因為大姑娘家家的貞潔最重要,報警讓彆人知道了會說閒話的。偷偷想和媽媽說,沉浸在下半生有著落的喜悅中的林高鳳並沒有看出女兒的異樣,還歡天喜地地跟女兒說,讓她和繼兄多多相處、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林曉苗求告無門還被喪心病狂的周望岜恐嚇,他還帶了自己的朋友朱煨一起去了林曉苗的家……
“我是去海邊自殺的時候遇上了一條蛇,他說我可以自己報仇的,隻要給他自己的一隻眼睛。”林曉苗摸上了自己的眼睛,她說:“我是自己摳出來給他的,他給了我一種迷藥、給了我勇氣,我可以報仇了。不過,他還要求我做一件事情,那就是進入客棧殺掉哥哥,隻要殺掉了哥哥,他就帶我離開這個地方,那裡永遠沒有傷害。”
“哥哥——”林曉苗聲嘶力竭地大喊,“我控製不了它了,哥哥,你快走啊,我不想傷害你。”
喊完之後,她眼瞳內鬼瞳派的標誌肉眼可見地收縮了一下,這不是因為它被壓製住,而是蓄力反彈。
植根於靈魂中的烙印徹底占據了林曉苗的心智,她臉上爬上了森綠的蛇鱗,一隻完好的眼睛內瞳仁豎起,嘴巴裡發出“嘶嘶”的聲響。
被占據心智的林曉苗力氣極大、身法詭異,與她纏鬥的人為了不傷害她還不好使用武力,投鼠忌器。
幸好有六娘在,趁著林曉苗與楊奉打鬥被吸引了注意力時,從她口中吐出大量的蛛絲將林曉苗困住。之後甜甜做出了藥浴,這才有了大家現在看到的情況。
藥浴還要一段時間,有甜甜和她的布娃娃香香在這裡就好,秦深又喊來郭躍和六娘一起在這邊守著,以防有什麼突發情況的發生可以應對。
秦深與其他人移步客棧大堂,讓五娘送來了茶水,在此期間為楊奉和梁靖做了介紹。
“這個案子已經超出了你們普通人的能力範疇,我們國安一處會接手。”楊奉沒有繞什麼彎子,一身正氣、大俠風範的他也不屑於在這種事情上為難。
聽到這話,梁靖激動地跳了起來,“如果有國安一處的協助,還民眾真相大白並不是難事。”
“抱歉,這件事的真相怕是很難和公眾說。”
楊奉這句話如同一桶涼水兜頭從梁靖的頭上倒了下來,慢慢地這位從業幾十年的警察慢慢冷靜了下來,勾著腰緩緩坐下,“我能理解,但是……”他不著痕跡地掃了秦深一眼,畢竟真凶是這一位的妹妹。
這個與普通人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裡有太多的規則是梁靖不懂的,他想,法律在這個奇異的世界裡並不是通用的吧。
修真者感知敏銳,梁靖自認為神不知鬼不覺的行為在楊奉的眼中無所遁形,他說:“梁所長你想多了,秦老板並沒有讓我徇私,這件事牽涉到未成年人的同時也涉及到我們一直在追查的一個邪派,再說了這件事公之於眾後如何解釋一個小姑娘殺了三個成年男子?真將真相說出來,他們會相信嗎?”
梁靖的表情隱藏地很好,畢竟此人從業多年,打交道的人無數,練就一雙火眼金睛的同時在職業狀態中時自己的微表情也控製非常好,那一眼秦深沒有察覺到,聽楊奉這麼一說,心中了然。
“一些高大上的話我現在說隻會覺得虛偽,苗苗殺的是人渣但畢竟是奪去了他人的性命,要接受法律公正的裁決。但,這個社會對女性太殘忍了,一旦公之於眾,她怎麼辦?她的人生還很長,應該生活在陽光下。”秦深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而不是生活在指指點點之中。”
陪坐於一旁的蘭德起深有體會,這個社會太殘忍了,對女人也好、對男人也好,各種指指點點是吃人的。
梁靖頹然,“那現在怎麼辦?”重壓於肩膀上,這位老警察不知道除了讓真凶落網,還有什麼可以平息悠悠眾口?
在這件事情上並沒有過多參與的章俟海掃視了一眼梁靖,淡淡地說:“輿論是可以控製的。”
“梁所長無需擔心那麼多,這件案子既然有國安一處接手,就一定會讓公眾滿意。”
梁靖恍然大悟,自己杞人憂天了,他要明白,這件事已經不是他一個普通基層民警可以窺視和解決的了,隻要放心下來,等待結果就好。
老警察站了起來,麵朝秦深的方向鞠躬,“我為自己的小人之心道歉,對不起。”
秦深避讓開,“人之常情。”一開始,他並不是沒有私心。
…………
送走梁靖,樓上苗苗的藥浴還在繼續,楊奉之前和秦深保證過,苗苗受到鬼瞳派驅使殺人,殺的還是十惡不赦之人,是不需要殺人償命的,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國安一處要將人帶走,接受懲罰。
一切,等藥浴結束,苗苗恢複神智之後,讓她自己決定。
事情有了美好的走向,感覺精神十足、可以一口氣吃掉一整隻烤羊腿的秦深伸了個懶腰,“我好了,晚上我要大魚大肉,一個醬肘子我一個人就可以搞定,感覺肚子裡麵缺少油水,要餓死了。”
“爸爸,你的臉好紅。”
“兒子,彆擔心,爸爸這是熱的,脫了羽絨服就好。”秦深低頭去摸羽絨服的拉鏈,眼前的拉鏈扭曲成了一條歪歪扭扭的曲線,還開始融化,已經融化到他手上了,他笑嗬嗬地甩著手,“嗬嗬,丟丟你看啊,誰在大堂裡頭放煙花了,紅的、黃的、藍的,好漂亮。”
Duang!
秦深在丟丟的大叫聲中暈倒。
秦深的感冒根本就沒有好,高燒再起,這回燒的更加厲害,42度,已經到了普通溫度計的最高刻度,蘭德起檢查了說:“這是一種流感,最好做一個血液檢查。秦老板在哪裡接觸過病原?”
“最近都沒有出過客棧。”章俟海坐在床邊握著秦深的手,手心滾燙,灼燒著他的心。秦深糟糕的情況已經無法讓章俟海保持冷靜,努力讓自己回想,一首童謠的曲調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想起來了,大頭鬼,渡船上的大頭鬼。昨晚我們與他有過接觸,回來後秦深就感病倒。”
“鬼怪得的時疫被感染上,人類普通的醫治手段很難好。”青龍神君和洪燁相攜而來,踏進房間的那一刻青龍神君聽到了章俟海說的內容。
“可有什麼辦法治好?”章俟海急切地問道。
“去找渡船上的人。”
“好好,我這就去。”章俟海鬆開秦深的手要奔走出去。
守在門外的五娘走了過來,溫聲說道:“章先生您守著老板,我去渡船上喊人。”
“好,謝謝。”要不是情況緊急,章俟海並不想鬆開秦深的手,隻想這麼握著他,怕自己稍不留神,他就有個萬一……
這種想法剛在心中冒出來,就被章俟海狠狠地按了回去。
五娘很快就喊來了人,外麵有沉重的腳步聲穩步而來,一個碩大健壯的身影從門口擠進了屋子,他的出現,寬敞的主臥瞬間變得逼仄。
渡船管事□□在外的皮膚遍布長毛、一張如狼的臉猙獰可怖,銅鈴大的眼睛在室內一掃,看到青龍神君和洪燁微微頷首。
“多年不見,蔡帝君帝安好。”青龍神君拱手行了一個平禮。
渡船的管事,不,確切地說是東方鬼帝蔡玉涙拱手還禮,“青龍神君好久不見,你看著和過去一樣。”
“帝君你看著和以往卻十分不同。”
東方鬼帝蔡玉涙生前乃人間酷吏,傳聞麾下一狼頭鍘斬殺奸佞無數,死後升任為東方鬼帝、鎮守酆都。
耳邊好似有潺潺水聲響起,眼前皎皎月光一晃而過,可怖的狼頭怪人消失不見,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名相貌堂堂、儀表不凡的玄衣男子,男子長眉入鬢、鼻如懸膽,薄唇輕抿、不苟言笑,“同與不同隻是表象罷了。”
“帝君煞費苦心……”
“隻是為了一嘗心中所願。”
自東方鬼帝蔡玉涙踏進主臥的那一刻,一個結界便布置了下來,他與青龍神君的對話除了洪燁,其他人並不知曉。一息過後,結界撤去,一切像是沒有發生過,蔡玉涙還是那副猙獰可怖的狼頭人形象。
他走到床邊,粗糙粗壯的手指搭在了秦深的手腕上,把脈片刻後說道:“過年期間幽冥鬼界一場時疫肆虐,感染者無數,輕則咳嗽流涕一段時間,重則魂魄離散。渡船上負責到外界采買的大頭鬼被感染,重病了一段時間,現下好轉,隻是有些流涕。沒有想到隻是與秦老板接觸片刻,秦老板就會被感染上。這是我們渡船的過錯,我一定會醫治好老板。”
“管事可有辦法?”章俟海緊張地問道。
“抓幾副藥喝上幾天就好。”
“他身上溫度這麼高,有什麼立刻就降溫的辦法嗎?”再這麼燒下去,人就要燒傻了。
“無礙,高燒會自然退去,病重期間高燒會反複多次,無須擔心。”管事補充了一句,“不會燒傻的。更何況,並沒有解決發熱的辦法。”
章俟海皺著眉頭,抿緊了嘴唇,垂首看著秦深,他睡容安詳、呼吸平穩,除了燒得通紅的麵色,看起來和正常的時候沒有什麼兩樣。
管事診斷結束之後,拿起一邊的紙筆寫下藥房,都是人間常見的藥,隻是配比和用法略有不同,交給青龍神君會為秦深準備妥當。
管事來去匆匆,給秦深看完了病便告辭離開。
等他走後,其他人也退出了房間,隻有章俟海留在裡麵守著秦深。
為秦深備藥的青龍神君與洪燁走出客棧一腳跨出便回到了醫館,藥案後,洪燁對那位掩蓋身份待在渡船上的東方鬼帝非常好奇,拿著幾顆枸杞的他問起了孟彰,“那位蔡帝君有什麼獨特的愛好,竟然以狼麵掩飾身份待在渡船上?”
“喜歡上一個人的罷了。”
“秦言,秦深的秦深父親?”洪燁稍微一想,就想到了這種可能。
“應當是。”
“……那他這樣可追不上。”
“他也並不是為了追上,大概隻是想守著而已。”
“這份精神厲害了。”洪燁豎起了大拇指為東方鬼帝點了個讚。
青龍神君搖搖頭,“他那人醉心於書畫,我們之前在丟丟那邊看到的那套書便是出自於此人之手。文人思想大抵與普通人不同,有著更高的追求境界。”
洪燁對此不敢苟同,摸著自己的下巴啊,“秦深出生那段時間我揣著龍蛋修養,外界事物一概不知。我有個大膽的想法……”
“不是。”這個想法還未說出來,青龍神君就一口否定了洪燁的猜測,“他不是秦深的另外一位父親,秦深的出生你想象不到,等時機成熟便可知。”
渡船的主人皆是命格特殊之人,秦言一腳踩陰、一腳踩陽,乃是因為父母執念強行出生的生命,這種人最適合來往於陰間與陽間的渡船。而從秦言腹中出生的秦深,繼承望鄉客棧最好不過了,至於原因,就如青龍神君所說,時機到了便知。
青龍神君準備藥的速度極快,不到一刻鐘這帖藥就在客棧的藥罐內煎了起來,三碗水煎成一碗,便可以服用。
仿佛睡著的秦深並不會自己主動吞咽,章俟海正準備含一口喂入他的口中,孟彰神君阻止了他,“這個藥你不能夠入口,會傷及腸胃,用勺子喂吧。”
章俟海抬頭看了一眼青龍神君,一口喝下湯藥,俯身用口喂秦深吃藥,“這樣快一些,秦深怕苦,用勺子太慢了。”
“你喂完了記得漱口,我會為你開一副養護腸胃的藥,你一日一次便可。”
“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