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路的出口在山壁上, 山高萬丈,高聳入雲,站在出口仰頭去看看不見山頂。裸露的山壁毫無綠色,反而是出口前麵,綠色接天。
彼岸花花開千年、花落千年,花與葉,永遠無法相見。現在正是彼岸花落花的時節,站在黃泉路的出口看去, 遠遠近近皆是隻有葉子的彼岸花, 綠得蔥蘢、綠得孤獨。綠色的彼岸花一望無際, 唯有一條連接黃泉路口的小路去向遠方, 從狹窄擁擠的黃泉路上出來,鬼魂們無不如釋重負。
“突然覺得活著真好, 要是知道死後還要拿號排隊那麼長時間,我tm當初就哭不自殺了。”
“一死百了說這話的肯定閒的蛋疼,小夥子你不好好珍惜, 排隊的時候是不是非常後悔。”
“唉, 後悔死了。要知道,我就……”說話的鬼茫然, 後悔沒用了,再多的早要知道也無法回到過去。“叔,咱還是往前走吧。”
“走吧, 還不知道走過這條路, 遇到的會是什麼。”
諸如此類的對話在出口不斷出現, 初來到幽冥鬼界的鬼魂們還沒有來得及喘口氣,就要繼續趕路。出現了滯留,會有鬼差牽著三頭犬過來驅趕,驚慌失措中無論願不願意,所有鬼都要上路。
“彆哭了,你撿回來了一條鬼命,能夠去投胎重新做人,有什麼好哭的,煩死了。”
“嗚嗚,我難道不能夠喜極而泣嗎?能夠活著真好,死了一次能夠變成鬼,再死一次就啥都不是了。”
“你要哭就在這兒哭吧,看哭久了會不會把三頭犬引過來。”
不敢繼續哭的鬼憋紅了一張鬼臉,好不容易把眼淚水給憋回去了,後怕不已地拍拍胸口,“走吧走吧,這種鬼地方再也不想待了。那個鬼真可憐,眼睜睜看著好朋友被坍塌的牆壁壓住,死了還要經曆生死離彆……啊!”
鬼群裡發出尖叫聲,失去朋友的那個在出口碰了頭,死了。
“為什麼啊?”有鬼茫然地問。
“唉,那不是他的朋友,是愛人啊。”回答了疑惑的鬼搖搖頭,繼續前行。
因為黃泉路塌方被壓死的鬼魂不計其數,鬼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破碎的魂魄會化成星星點點飄去彼岸花叢中,落進肥沃的土壤裡,成為滋養離彆花的養分,唱起離彆。這種死亡並沒有記載在生死簿上,屬於真正的非正常死亡,擾亂了本應該繼續的命圖,為了填不填補上本應該存在的輪回,地府增加了許多工作量。
就算是如此,依然有許多本應該出生的小嬰兒,在一出生就成了死胎,出現了許許多多的悲劇。
秦深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像是看著形形色色的鬼,又像是眼神空茫的想著彆的事情。須臾,秦深歎息一聲,該麵對的還是要麵對,逃不了的。
“如果黃泉路能夠在現有的基礎上拓寬,更加堅固,惠及到的不僅僅是鬼界的千千萬萬。”薑修嚴拱手作揖到底,“黃泉路徹底坍塌,將會引起三界動蕩。尊上,屬下沒有辦法了,這才出此下策將您帶來,希望尊上看到現狀,能夠體恤眾生。尊上,回來吧。”
秦深:“……”
喃喃地說:“你這是要想富、先修路?”
薑修嚴抬頭看秦深,認真嚴肅,一看就不是個擅長開玩笑的人。
“我活躍一下氣氛,嗬嗬,不好笑嗎?”在薑修嚴的注視下,秦深臉上的笑容尷尬地收了起來,“好、好吧,不好笑,黃泉路會得到修複的,你放心。我去三生石那邊看看。你這回帶我過來,僅僅是讓我看三生石、看看黃泉路的現狀?不做其它?”
比如給他灌藥水,恢複前世的記憶;比如設個法陣,絞碎屬於秦深的一切,喚醒至高神天帝……
秦深腦補了一路,想了很多悲慘的下場,自己嚇自己嚇得個半死。但薑修嚴什麼都沒有做,他竟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期待落空的感覺。
秦深不自在地挪開了視線,總覺得過度腦補是病,得改改。
“尊上,修嚴不會也沒有辦法強迫你回來。”
“哦。”秦深拍拍胸口,還以為要對他做什麼呢。毅然地轉身,麵朝著三生石,“我去看看。”
“尊上,請。”薑修嚴退開了一步。
秦深深吸了一口氣,三生石上會有他和章俟海的名字嗎?
三生石立在黃泉路的路口約十米的地方,走幾步路便到。秦深撥開了纏繞在三生石上的藤蔓,用手擦著覆蓋在其上的青苔,才擦去一角便看到密密麻麻的文字在石頭上不斷地刷新著。
急切地想要知道有沒有自己的名字,秦深更加賣力地擦著青苔,兩隻手沾滿了臟汙也無所謂。
三生石像一塊液晶顯示屏,有一套自己的程序,正在不斷地刷新著成對出現的名字,不知道當初是誰設計了它,兩個名字之間纏繞著紅線,紅線在最中間繞出一個美麗飽滿的愛心,透著濃濃的幸福。
無論是充滿愛的婚姻,還是終成怨偶,在最開始的相遇時,總有幸福的一刻。
“怎麼才能夠看到我的?”秦深的視線在石頭上上上下下地尋找。
金褐色的石麵上盛滿了文字,芝麻粒大的字像是翻泡泡一樣浮現到最上麵會變成了胡豆大小,短暫地呈現後瞬間地隱去,刷新的速度太快了,肉眼根本無法捕捉。
秦深捉急,扭頭要問問薑修嚴怎麼操作三生石的時候,三生石有了變化,遍布在上麵的名字紛紛往旁邊讓開,正中間出現了一個缺口,像是專門等待著什麼的出現。不需要等待多長時間,因為有兩個名字慢慢從缺口中出現,由小變大、由遠及近……
“秦深,章俟海。”秦深一字一頓地念著,內心充盈了喜悅,有他們的名字,多好啊!“喂,薑修嚴你來,過來看,三生石上有我和老章的名字,我們是命定的緣分。”
有著名字多好的事兒啊,證明這一世不是強求的,對不對?
秦深這麼想著,扭頭去找冥帝薑修嚴,急需要得到他人的認同。
但是,本來站在他身後的薑修嚴不見了。
人呢?
秦深站起來罵了一聲,“不會是把我困在這兒吧?這倒是,是什麼也沒有做,但是把我留在這邊比什麼刑罰都要來的有效。薑修嚴!”秦深提高了嗓門,“三生石我看過了,你倒是出來帶我回家啊,我答應孩子們今天接他們回家的。”
沒有人回答他,黃泉路出口隻有出現了又離開的鬼魂,沒有人理他。倒是有一隻地獄三頭犬其中一個頭對著他吐舌頭“哈哈”,像是要和自己親近親近。
秦深看它嘴巴裡的利齒,從口角不斷滴落的粘稠涎水,親近什麼的就算了吧。
茫然地看著出口,看著漫天漫夜的綠色彼岸花,他現在怎麼辦啊?
…………
……
秦深盯著三生石練眼功的時候,站在他身後的薑修嚴聽到急急趕過來的屬下彙報,“帝君,有人硬闖黃泉路,引起了大騷亂,屬下們實在是擋不住。”
薑修嚴臉色驟變,變得相當難看,黃泉路本來就脆弱,任何微小的衝突都會引起大麵積的塌方。大麵積的塌方不是冥界眾多官吏可以修複的,哪怕用血肉之軀祭煉,不過是做些徒勞的掙紮。
唯有……
薑修嚴看向秦深的背影,幽幽地歎息,“是我操之過急了,黃泉路塌方,我要負全部責任。一旦那時,我會用畢身修為修補它,支撐到尊上回來的那一天。”
“帝君萬萬不可,您可是冥界的定海神針,千萬不能出事。”屬下抱拳,“屬下等不過是螻蟻,微不足道,要血祭也應該是我們來。”
“走吧,阻止他。”薑修嚴已經打定主意,不會再和屬下爭辯什麼。
薑修嚴轉身走進了黃泉路,闖進來的那人可不好對付。
因為那人是章俟海,九重天上第一神將。
當冥帝帶著秦深進入黃泉路時,章俟海匆忙回到客棧找到了擱置了很久的驚鴻劍,利劍出鞘,發出清脆的嗡鳴,如同龍吟清越之聲。
章俟海沉聲說:“彆裝睡,醒來!”
驚鴻彆彆扭扭地現身,“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