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護送章瑞澤去了妖界,又陪著郭躍穿越虛度原回到了客棧,這一來一回得到許多感觸,未到客棧便陷入了沉睡,閉關開始修煉。後來就一直沒有醒來,其實他並沒有一直沉睡,隻是不敢出來,因為他竟然對著至高神冷嘲熱諷、挑三揀四,想想一開始自己這張賤嘴說的話,他就恨不得把自己回爐重造了。
閉關一次,讓他找回了自己的腦子、找到了自己的心,一雙白目委屈的看向將軍,吞吞吐吐地說:“將軍,我嘴賤,千萬不要把我扔爐子裡麵去,我怕。唔,我以後再也不敢了,不不,再也沒有以後了。”
“廢話少說!”章俟海握緊了劍鞘,乾脆利落地說:“帶我去黃泉路。”
驚鴻瑟縮,“那是冥帝的地界,我、我才不要去。”他以前嘴賤說了冥帝幾句,然後被打了……
章俟海平靜的可怕,他掃了驚鴻一眼,驚鴻就克服了心中的恐懼慫了,“好的將軍,我們這就出發。隻是那個啥,沒有眼睛,我看不見,找不到路。”他的眼睛就是被冥帝那家夥挖出來的,提到與幽冥鬼界的一切,他就覺得眼睛疼。
章俟海咬破了手指,彈出兩滴血珠,血珠在半空中找準了方向,飛進了驚鴻的眼睛裡,他眨眨眼,一對泛著血色的瞳仁點在了白目中。
畫龍點睛,也就是如此了。
驚鴻按捺不住喜悅,他現在看世界有了色彩,變得清晰,而不是高度近視一樣啥也看不清楚。
“將軍,我的好將軍,驚鴻感謝你,如同以前一樣,我們又可以並肩作戰,”驚鴻興奮地在客廳團團轉,轉了一會兒感覺不對,頂著將軍如有實質的目光,驚鴻硬著頭皮說:“將軍,我們出發吧。”
目光從自己身上挪開,驚鴻這才鬆了一口氣。
真是得意忘形了。
有器靈在,哪怕本身沒有任何修為,依然可以禦劍飛行。章俟海腳踩飛劍,風吹亂了他的頭發,卻始終沒有影響他的表情。深邃如湖的眼眸裡平靜到無物,猶如一潭深不見底的死水,沒有秦深,他看什麼東西都是死的。
驚鴻劍是個忍不住就想叨叨的性格,他跟在章俟海的身邊日子久著呢,跟著上天、跟著跳下墮仙台,麵對章俟海的冷臉,他的神經就比較粗。“將軍你恢複記憶啦?那咱什麼時候上天,不知道紫微宮裡怎麼樣了呢,那些個小仙子小仙娥最會偷懶了,主人不在家,肯定不好好乾活,不知道有沒有好好喂我的明明。為了搶明明這隻三頭犬,我眼睛都被冥帝那變態老兒挖掉了。這要是被養死,那我就太虧了。”
驚鴻巴拉巴拉說了一堆,他就沒有指望章俟海能夠回答自己,因為習慣了啦,因為大多數時候,都是自己唱獨角戲。
萬萬沒有想到,驚鴻得到了回應,他聽到自己的主人說:“我沒有恢複全部的記憶,但我知道自己就是天地間第一個魔,我是那隻被至高神天帝養在身邊的戾獸。”
不斷在腦海中浮現出來的記憶片段,讓他斷定了自己的身份,他不僅僅是跟隨在王爺身邊的將軍,更是戾獸海,是紫微宮中的神將。不需要什麼認同感,他就認準一點,秦深。秦深就是他的方向,無論自己是誰,是人也好、是野獸也罷,無所謂的,隻要待在秦深身邊就好。
這一世,是天帝可憐自己,施舍的。
難道,一世百年的時間也不給自己嗎?
“啊,沒有全部想起來啊,那肯定忘記了咱紫微宮門口的那棵大玉蘭樹,它陪著你一起上天的。天帝在上麵掛了一口鐘,你討厭看書,不好好學習,天帝就敲鐘喊你回來,不回來,鐘聲就一直響。”驚鴻悄悄地嘀咕,“好吵的。”
提高了聲音繼續巴拉巴拉,“還有啊,不知道什麼時候掛鐘的那根樹枝上結了好大一朵花,胖胖乎乎的,花開花落好幾回,它就是沒有凋零,反而越長越胖,吸收日月光華的時候特彆帶勁,在晚上看就像是個小光團頂在枝椏上。”
“不過好可惜,枝頭的那朵花,還有那口警醒鐘都被你一道劍氣毀掉了。”
閃回的記憶片段沒有這麼詳細,章俟海認真聽著,並沒有讓驚鴻自說自話,他問:“為什麼,我為什麼要毀掉它們?”
驚鴻說:“因為天帝萬年一次的劫難來臨,一有不慎,就有可能天人五衰,重歸天地。你想跟著一起曆劫,但是神人是不可能輕易下凡的,除非去應劫。你是魔,根本就沒有劫難一說,無法跟著進入輪回。你就想讓天帝帶你,天帝不肯,因為強行進入輪回對魂魄的傷害很大,你有可能在轉世的過程中,魂力不濟,徹底湮滅。”
驚鴻偷偷打量著章俟海,趁著將軍還沒有恢複神力,他現在提出一些要求,不過分哈,“將軍啊,以後咱脾氣好點兒可以嗎!你看哈,因為天帝不答應,你就揮出劍氣,陪了你上萬年的警醒鐘成了廢鐘,快要修煉出靈識的玉蘭花直接就報銷了,多不好呀。還比如我,你不高興了就把我回爐,很疼的。”
章俟海沒有回應,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驚鴻老氣橫秋地歎息,“唉,咱喜歡天帝就不能憋在心裡麵不說,你要是早點兒說出來,說不定就不用受輪回之苦了。”
驚鴻跟著章俟海受雷擊之苦墮入人間,看著他的主人經曆過蓬門蓽戶、衣衫襤褸,進入過吳謝豪族、華服加身,當過教書匠身邊的小書童、成為過貴公子的庶出兄弟,最後一世成了王爺身邊的將軍,浴血戰場、所向披靡,為了要守護的人肝腦塗地。曆經五世,無不是保護和追隨。
天帝的萬年劫難要曆經五次輪回,對應窮、達、悲、喜、怒,五次之後回歸正位。驚鴻親眼看著自己的主人默默守護、苦苦追隨,為曆劫中的天帝擋住所有困苦傷痛,自己卻滿身的傷痕。
天帝的心好狠哪,要不是他的主人站在忘川河邊以消耗魂力的方式哀求著,根本就沒有這一世。
驚鴻僵住,他腦子鏽逗了,才會對著秦老板也就是天帝轉世嘴賤說那麼多不應該說的話,他好想死一死。
以上對話不過發生在幾息之間,他們很快就到了黃泉路口,乾翻了路口的守衛,章俟海闖了進去,途中遇到多重阻擾,都無法改變他的決心,縱使以血肉之軀闖幽冥鬼蜮,身上變得傷痕累累,他不會後悔。
驚鴻劍出,龍吟陣陣,有凝聚起來的風組成長龍在狹窄的黃泉路內橫衝直撞,那些個無力躲藏的鬼魂被他形成的風裹挾得東倒西歪,驚鴻雖然乖戾,但有分寸,沒有傷及無辜者的性命。
他的主人章俟海手持利劍與鬼差纏鬥,哪怕這一輩子從未修習過劍術,但潛藏在靈魂深處的肢體記憶讓他知道如何去應對。從一開始的僵硬到後來的靈活自如,他轉變的很快,不沒用到三個回合。
不愧是紫微宮中天帝愛重的神將,不愧是九重天上第一的武人,沒有恢複法力,僅靠著驚鴻劍本身散發的威力和自己的劍術,就將迎上來的鬼差一一乾倒。
直到,冥帝的到來。
驚鴻見到薑修嚴就眼睛疼,動作都不夠流暢的,咬牙切齒地說:“冥帝老兒咱比劃比劃啊,我要贏過你,挖掉你的眼睛……吱……”
薑修嚴伸出手,修長有力的手指抓住了風龍的犄角,手臂輕甩,風龍被輕而易舉地甩了出去,還未撞到黃泉路的牆壁就化成縷縷清風消散於無。
驚鴻色厲內荏地大吼:“趁我還未恢複實力就欺負我,有違冥帝身份。哼哼,我心胸寬廣不和你計較,等著,等我主人回到九重天上,我恢複了實力,咱們再戰,到時候打得你滿地找牙。”
說這一番話的時候,驚鴻沒有縮在本體裡,就更像一回事兒了。
章俟海沉默,他在想是不是應該徹底融了驚鴻劍,換個器靈算了。當然,這個想法隻在腦海中一晃而過,不過占據他萬分之一的思緒。章俟海看著從黑暗中走出來的玄色身影,下意識地就不喜歡這個人。
冥帝不苟言笑但雙眸中蓄滿了怒火,“神將到黃泉路來練身手,還顧及著沒有傷人性命,修嚴在此表示感謝。”
驚鴻怒刷存在感,“不用謝。”
“閉嘴!”
“閉嘴。”
冥帝薑修嚴和章俟海幾乎同時說道。
驚鴻哭暈在劍裡,他不是主人最喜歡的小劍劍了。
薑修嚴看向章俟海身後互相攙扶著才能夠勉強站起來的下屬,和堆疊在一塊兒無法移動的鬼魂,受到了刺激,鬼魂大哭大叫著,通道內充塞著鬼哭狼嚎,猶如亂葬崗、野墳場,沒有個十天半個月的功夫,根本就安撫不了眾鬼的情緒。
頭疼,薑修嚴知道章俟海硬闖黃泉路之後,第一百零一次的頭疼。
滿身是傷,但麵不改色的章俟海問:“他呢?”
薑修嚴說:“在三生石旁邊。”
“冥帝不顧他人的意願就擅自綁架、限製他人的自由,這是一界帝王應該做的嗎?”章俟海握緊了驚鴻劍,向前踏出一步,他的周身有黑色的火焰翻騰,屬於他的戾氣之前考慮到黃泉路脆弱的結構根本沒有放出來,現在麵對直接當事人,他沒有了任何顧忌。
現在戾氣被章俟海束縛著沒有肆意地在黃泉路內亂躥,一旦章俟海釋放了心底裡的魔鬼,讓戾氣肆意妄為,那黃泉路就徹底完了。
薑修嚴失去了一貫的鎮定自若,厲聲說道:“你想成為三界的罪人嗎?”
聚戾氣而生的戾獸,本就是被三界驅逐的魔物,哪怕什麼都沒有做,就因為出身受到世人的唾罵。如果沒有天帝的出現,幼年的戾獸就會死在天之涯海之角的分崩離析中。沒有了最愛的人,那成為三界的罪人又如何!
薑修嚴暗罵了一聲瘋子,“我什麼都沒有做,就是帶著尊上看看黃泉路的現狀,看看出口的三生石。”薑修嚴審時度勢,開始服軟,“我現在就帶你去見他。他自己不願意醒來,誰也無法強迫,我不可能做什麼事情的。”
章俟海聞言,漆黑如墨的雙眼漸漸恢複了清明。
三生石那兒,秦深無聊地用手指描摹著他和章俟海的名字,平平無奇的名字刻在了三生石之上後,怎麼就變得這麼可愛,怎麼也看不夠。
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秦深愣了愣,揚起笑臉扭頭看了過去,“你怎麼來了?快來一起看我們的名字,可愛極了。”笑容消失,秦深猛地站了起來,“誰傷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