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候在外麵的周玳見此情況,趕緊過來勸阻,“陛下,再打就死了。”
陸棠樺這才恍然回神。
他的手上沾著血,陸從嘉的身體軟綿綿倒在地上,就像真的死了一樣。
陸棠樺站起來,眼前昏黑一片,他覺得自己眼前又罩下一層深沉渾厚的蜘蛛網。
那蜘蛛吐著絲,層層疊疊地纏裹上來,用那張詭異的臉,一張一合的嘴告訴他,“你永遠也逃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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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配獲得幸福的。
陸棠樺蜷縮著躺在禦書房的地上,鋪著玉磚的地麵冷又涼,平日裡隻站一會兒就凍得哆嗦,彆說是這樣整個人躺下去了。
明明是個高大挺拔的人,蜷縮起來後卻也隻那麼一點,尤其是在這空曠的禦書房內。像落在麵團上的一粒芝麻,那麼弱小,孱弱到隻需要麵團那麼一裹,就會被湮沒蹤跡。
不知躺了多久,天色從亮到暗,再從暗到亮。
明瓦的色澤永遠都是昏黃黃的,陸棠樺睜著酸澀的眼,身體僵硬到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或許,也隻是他不想動而已。
壹號從飛簷躍下,跪在陸棠樺麵前,“陛下,在大周與楚國邊境處發現楚瑜驍活動蹤跡。”
陸棠樺霍然起身,因為起得太快,所以腦袋一陣陣發暈,眼前也是黃白之色。
他看不清麵前的壹號,隻聽到自己的聲音,縹緲的不知道從哪個方向冒出來,帶著明顯的興奮,“他回楚國了?”
“是。”
興奮過後,陸棠樺突然又冷靜下來。
他知道,楚瑜驍是故意的,他隱匿多時,為什麼突然在這個時候露出蹤跡?當然就是因為他已經在楚國布好天羅地網,隻等著他過來自投羅網。
可陸棠樺明知那裡有天羅地網,也隻能悶頭往裡鑽進去。
他要去楚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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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念珠睡了一夜,覺得自己麵色好了很多。隻是陸棠樺還沒回來,她有些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
“娘娘,沈太醫奉陛下之命過來給您請脈。”外頭傳來周玳的聲音。
蘇念珠懶懶道:“請進來吧。”
孫天琊背著藥箱進來,還沒走近,突聽得蘇念珠道:“等一下。”
蘇念珠素手打開簾子,朝孫天琊看過去,“沈太醫,蘇易鳴死了,您大仇得報?”
“是。”孫天琊拱手朝蘇念珠行禮,臉上表情意外的很平靜。
蘇念珠坐在那裡,聲音很輕,眼神飄乎乎地落到孫天琊臉上,像是在確認著什麼。
她說,“沈太醫,我很好奇,你說那蘇嫣初怎麼突然就瘋了呢?”
孫天琊站在那裡,低垂眉眼,神色略有些倦怠,“可能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失了心智。”
蘇念珠卻笑,“我倒覺得不見得。”
蘇嫣初身子不好,自蘇易鳴執掌首輔之位後,便利用職權從太醫院內私調太醫去替她診治。
孫天琊寄居太醫院已久,深諳太醫院裡頭的門道。他不用對藥方子做手腳,隻需要在每日裡從太醫院送到蘇府的藥材裡稍微加一點東西,就能讓蘇嫣初神不知鬼不覺的發生某種轉變。這種轉變可能是突然的,也可能的一點一滴的。
中藥這種東西是很神奇的。
它吃一點沒事,可若是每日一點一點的吃,那毒堆積在肚子裡頭,遲早有一日會洶湧而出,衝垮你的整個身體。
“沈太醫,不知您在那藥材裡加的是什麼東西?”
頭頂傳來蘇念珠的聲音,孫天琊盯著自己的腳尖看,他身上背著的藥箱一慣的沉,壓著他的肩膀,似乎要嵌入肩骨之中。
“娘娘是覺得,臣太惡毒了?”孫天琊終於抬頭,他朝蘇念珠望過去,臉上輕輕帶出一抹笑,“不是什麼壞東西,隻是一點讓人迷失心智的藥。不傷身,隻傷腦。”
蘇念珠抬手扶額,果然如此,她就說那蘇嫣初瘋的太奇怪,原來症結在這裡。
“其實,臣也有過猶豫,那蘇嫣初算起來,年紀與我妹妹一般大小。可是啊,憑什麼臣的妹妹死了,她卻還活著?臣覺得,臣沒要她的命,已是臣的慈悲。”
孫天琊確實是個慈悲的人,他身上背負著血海深仇,卻依舊堅持著作為一個醫者的貞操。
可他又不是一個慈悲的人,因為他是人,所以他就有了恨,有了怨。他用醫救人,也用醫傷人。
“心事已了,臣了無遺憾。”孫天琊慢條斯理地抬手,將自己掛在肩膀上的藥箱放到地上,然後攏袖,伏跪於地,朝蘇念珠的方向深深叩拜,“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臣有罪,但憑娘娘責罰。”
蘇念珠的歎息聲更重。
“我責罰不了你,此事還是讓陛下來處置吧。”蘇念珠想,她隻是一條鹹魚,為什麼要讓她做如此艱難的抉擇。
說到這裡,蘇念珠突然一頓,“陛下呢?”
孫天琊伏跪在那裡沒說話,蘇念珠的心中突然升騰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她起身朝周玳看過去。
周玳偏頭,避開蘇念珠的視線。
“陸棠樺人呢?”蘇念珠發現不對勁,走過去逼視周玳。
周玳往左偏頭。
蘇念珠繞到他左邊。
周玳往右偏頭。
蘇念珠繞到他右邊。
蘇念珠生氣了,“你不說的話我就把你送到老太監那裡去!”
周玳:……
“陛下,陛下他去楚國了。”周玳支支吾吾。
“去楚國?為什麼現在去楚國?”
那邊的孫天琊埋著頭道:“可能是因為娘娘腹內蠱蟲。”
“該死的!”蘇念珠暗罵一句,立時吩咐周玳,“快,我要去楚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