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對某個人動心, 其實在江謄初次見到對方之時就已經注定了。從半空落入懷中的身軀散發著淡淡幽香,他明知與對方素昧平生,心中卻莫名生出了一股熟悉之感。
這也讓江謄覺得危險, 以至於對方的一舉一動他都格外提防, 態度也是刻意的冷淡。
他行走江湖多年,一路行俠仗義、除惡揚善, 見慣了心懷不軌、懷著各種各樣目的接近他的人。宋疏的小動作一樣也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他時刻警醒自己此人來意不善……但在掉下山崖那晚, 還是忍不住對他緩和了神色。
江謄沒有想過,黑夜裡二人手指相觸的感覺會那樣清晰而深刻, 以至於他在衝雲門和對方掌心相對的刹那, 就瞬間反應過來這一身張揚紅衣、容顏絕豔的魔道教主究竟是何人。
江謄知道他壞,知道他善於蠱惑人心, 知道以自己的身份絕對不該同這人有任何瓜葛, 但還是做出了驚世駭俗的決定。因為他不是會逃避的人, 既然確定了自己的心意,就該去做些什麼,比如在眾多武林豪傑的麵前搶親,然後順勢娶他為妻。
裴遠山聽聞他突然成親, 先是發了一通怒火,隨後軟硬皆施, 一定要他言明是何家姑娘,帶去衝雲門給他過目。
江謄自然不可能同意, 隻道自己愛上了一名男子。於是他挨了怒不可遏的裴遠山一通戒尺。他自幼懂事,十歲起師父就不曾出手打過他, 此番因為擅自成婚挨揍, 倒也沒覺得不值。因為他預料到, 自己將來會為了那個人做出更多忤逆師父的事。
江謄最開始想,如果師父不能接受宋疏,那他就隨對方去青茫山,如果對方想留在中原,那他就儘力護著他。
隻是害怕……宋疏有一日會不要他。
……
江謄坐在屋頂,膝上放著一塊檀木,正在那木頭上丈量刻畫些東西,宋疏午睡剛醒,這會兒也飛身登上屋頂,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江謄沒有說話,拿了右手邊的披風遞給他,天氣漸冷,屋頂上風大,剛睡醒若是凍著了很容易著涼。
宋疏披上那繡著靛藍祥雲紋白色鶴氅,湊過來瞧了瞧,“這是在做什麼?若是做琴的話這塊木頭可不太夠。”
“不是。”江謄把膝蓋上的木花碎屑拂去,淡淡一笑,“過幾日再告訴你。”
宋疏哦了一聲,把腦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江大俠,你那日究竟把那個弟子如何了?我瞧這幾日也沒人來捉拿我……你如何封的他的口?”
江謄沒出聲,宋疏便繼續說,“是用武力逼迫他的麼?或者是拿錢財消災?還是說……”
他輕聲道,“你總不會,殺人滅口了罷?”
江謄銼木板的手一頓,側過臉望著他。
“我說笑的。”宋疏絲毫不怵,反而從後方抱住了男人的勁腰,姿態顯得親昵而依賴,“江大俠光明磊落,怎麼可能為我做出這種事。”
江謄的身子有些僵,隻轉過頭繼續動作手裡的東西,半晌才沉沉道:“妄造殺孽,有乾天河。無緣無故殺人與自身功德有損,不僅是我,你也該……”
宋疏撲哧笑出了聲,眉梢微微揚起,“你是在勸魔頭行善嗎?這話怎麼說得同佛門中人一樣。”
“我幼年在禪院修行過一段時間。”江謄如實道。
“那你可知釋道有彆,我們攬月教不修佛法,專修邪門歪道,淨做傷天害理之事?”
“……”
“你這都不知道,還敢娶我,還敢做我的夫君?”
宋疏從側麵打量他雕刻般的側顏,把他的神色儘收眼底。
江謄的性子同他有些像,都不愛說話,不過他通常是不願意,江謄純屬是悶,不怪陸小姐叫他石頭。
但越是沉默寡言、一本正經的人調戲起來就越有意思,尤其他現在身為魔道教主,不對著這位光明偉岸的大俠說些大逆不道的話還對不起自己的身份呢。
不過江謄並未糾結於他的邪門歪理,而是又回過臉,問他,“我是你什麼?”
“夫君啊。”宋疏歪了歪腦袋,甜死個人。
江謄看了他許久,情不自禁抬手輕撫上他的臉頰,聲音變得很溫柔,“……你一直沒告訴我,究竟想從我這得到什麼?”
“沒什麼,我隻是喜歡你,想同你睡覺。”宋疏一動不動,任由男人竹節般的手指撫過眉眼,“你信不信?”
江謄沉默片刻,又轉回了身,開始研究手裡的木板。
宋疏:“……”
許久之後,久得他靠在對方寬闊背上又泛起了困,才聽到男人的聲音,“睡完了呢?睡完了,你就要走麼。”
……還是去找其他男人接著睡?
宋疏聽不到他的未出口的後半句,深秋的陽光暖融融地灑在臉上,氣氛靜謐和諧,於是他第一次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
“其實,我還一直都在找一個人。”這才是對我最重要的事。
隻可惜,你一點都不像他。
……
宋疏這日正在院子裡練武,忽然一隻顏色奇異的蝴蝶飄飄悠悠飛到了身邊,他福至心靈地抬頭望去,果不其然見到一個人站在房頂上看著他,手裡轉著一柄玉笛,黑衣瀟灑、容貌俊美,嘴角噙著一抹熟悉的笑。
宋疏起身飛上屋頂,然後直接被男人拉進懷中,抱了個滿懷,“想我沒?”
殷複寒明顯瘦了些,氣色也不如先前的好,但是看向宋疏的眼底雲層淡了很多,不像以前那樣晦澀難懂,連多餘的客套也沒了,“雲臻,我很想你。”
宋疏難得應了一聲,“你些天去哪了?”
那日殷複寒離開陸青衡處,先是去找了燕聆,保護她脫離了衝雲門的追捕,然後便消失不見了。他走時內傷未愈,燕聆一直很擔心他。
“我回了衝雲門,找人。”殷複寒淡淡道,“總要有個人去給我哥披麻戴孝,送他最後一程。”
不願提及此事,他又問宋疏,“你呢,這段時間做了什麼?”
“我……”
殷複寒捉著他的手腕給他把脈,甫一搭上脈搏便驚奇道,“內力怎麼提升了這麼多?是那藥丸的功效麼?”
“應該是。”
當然,也多虧了江謄給他的調理,江大俠內功深厚,估計是為了彌補他受的傷,非但把自己的獨門心法傳授於他,還不要錢似的往他體內灌輸內力,托他的福,宋疏的墜月魔破都往上攀了一階。
“有件事同你說。”宋疏不願隱瞞,直接對殷複寒道,“我與江謄成親了。”
“……你說什麼?”男人一愣,見他神色不似作偽,鳳眸頓時冷了下來,“你與江謄……成親?他是什麼人你不知道麼!”
手腕上的力道箍得宋疏有些疼,他下意識掙了掙,“你不要激動,我隻是……”
殷複寒卻忽然把他拉進懷裡,低頭吻住他的唇瓣。
他吻得很凶,幾乎是在啃咬他的唇,手掌扣住他的後腦勺急切地進攻,本就鬆散的發被揉亂,墨染的長發曖昧地陷入了男人的指間。殷複寒用力舔舐他的口腔,把他整個人揉向自己,鳳眸裡凝聚的全是煞氣,惡狠狠地刺向某個方向。
於是下一刻,閃著寒光的劍直逼他身後,殷複寒反手用玉笛擋下,又捧著宋疏的臉用力親了一口,才轉身與來人戰在一起。
江謄滿麵寒冰,眼中交織著滔天怒火,全然不複平日裡的瀟灑從容。
宋疏站在屋頂,隻是一晃眼的功夫二人便落了下去,在庭院下大打出手,招招狠辣致命,不留任何情麵。
他一時間看得有些發愣,因為這兩人他都是交過手的,但二人此刻展露的氣勢與和與他所知截然不同。江謄自不必多說,絕世高手的威壓撲麵而來,如雷霆之勢讓人不寒而栗,而殷複寒竟然也不落下風,憑著身法和一身暗器與對方周旋,相比此時,男人原先給自己耍的小手段實在是小巫見大巫。
“江謄住手!”
但實力的差距還是存在,殷複寒被江謄一掌重重拍在肩膀,手臂一振,玉笛險些墜落,九幽的劍鋒直衝他心口而去,電光火石間被宋疏的軟劍挑開,他攔在了殷複寒麵前。
身後的人傳來幾聲輕咳,隨後抱住了他的腰,把臉埋進了他的發絲中,如同一隻受傷的野獸,“雲臻……”
江謄怒火更甚,雙目幾近泛紅,但在觸及宋疏的目光時就像熱鐵入冰水,滋地熄了下來。薄唇微顫,他麵上流露出了從未有過的受傷和急切。
宋疏冷冷看了他一眼,扶起殷複寒施輕功離開了這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