鉗製住手腕的手掌鬆開了, 宋疏立刻伏在床邊,劇烈地咳嗽起來。
兩條雪白纖瘦的臂膀死死扣住床沿,單薄的身子不住顫抖, 眼尾咳得泛出緋紅,猶如狂風中殘敗凋零的花枝,既淒美, 又叫人忍不住心疼。
傅從深的動作停滯了,手掌下意識要覆上他微微弓起的脊背,忽然有人跑過來,撲通一聲給跪下了。
“傅爺,求您饒了他吧, 他身子剛好就出來唱戲,今日真沒法伺候您……”方師父一把鼻涕一把淚, 抱著傅從深的腿不撒手, “等他身體康健了,我一定帶著他找您賠罪,求求您了!”
本來宋疏這一咳,傅從深的酒就醒了大半,這會兒被人抱著腿哀求, 他的神智徹底回籠了,但瞬間火氣又直往上躥。
嘛呢?整這出。難不成還真以為他會強抱一個病秧子?而且還是在這人扇了他一耳光之後?
呸。他傅從深要什麼人不行, 何苦受這鳥氣!
陰晴不定地盯著側躺在床上, 閉著眼喘息的人看了片刻, 傅從深冷哼一聲, 抬腳掙開方師父出去了。
守在外間的經理立刻屁顛屁顛跟了過來, 卑躬屈膝地賠笑臉, “爺, 爺您彆生氣,待會兒我一定替您教訓教訓那個不識抬舉的東西。”
傅從深麵無表情,從胸前的口袋裡抽出手帕,擦掉手背上一點點血漬,隨手丟給他,又摸出了一根香煙,經理立刻懂眼色地替他把火點上。
“去把我大衣和皮夾子拿來。”眉頭緊緊皺著,靠著欄杆上吞雲吐霧了一會兒之後,傅從深吩咐道。
經理立刻照辦。
把煙叼在嘴裡,他伸手在口袋裡摸了摸,拿過槍插進腰間,然後竟然掏出一條金燦燦的黃魚來。
“拿去給他看病。”把金條扔給經理,男人依舊板著臉,隻目光卻不輕不重地落在了他的頭頂,“這幾天不許叫他唱戲了,下回來我必須看到一個全須全尾的人,聽明白了?”
經理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沉甸甸的金條,捧著它的手在打顫,連呼吸都停滯了,“……是,是。”
“就這副德行還敢出來賣…真他娘的氣人。”傅從深又低低罵一句,神情終於恢複了平日裡的冷漠。兩根手指把皮夾子裡剩的鈔票拿出來,他施舍般地塞進經理的領子裡。
經理立刻喜笑顏開,連連鞠躬,就差跪下喊謝謝傅爺了。
“爺,您的大衣——”
眼見傅從深轉身就要走,經理揚聲提醒,結果男人隻是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大衣?他把人衣服給撕了,還能不留件能穿的給他?
……
“小娘小娘~”傅南鈞從屋外噠噠地跑到宋疏身邊,把一個切好的蘋果塊塞進他嘴裡,“熱的,您吃。”
倚在塌上看書的宋疏下意識吃了下去,酸甜的蘋果汁在口腔裡散開,蓋過了剛才那碗藥的苦澀。於是宋疏抬眸對他一笑,“哪裡來的?”
“隔壁王婆婆給的。”
“有沒有謝謝王婆婆?”
“謝謝了。而且我還幫婆婆燒火了。”
“乖。”宋疏把人拉到床邊坐下,圈在懷裡帶他一道看書。
“小娘,您是不是心情不好啊?”傅南鈞轉身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胸口仰起腦袋,漆黑的眼珠忽閃忽閃地看著他。
“沒有。我今天賺到了錢,心情很好。”
“可是我看您晚間又咳嗽了,是不是身體又不舒服了?”
“也沒有。”宋疏垂下眼簾,床頭的燈光讓他濃長的羽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顯得溫柔而漂亮,“我的病已經好全了,不必擔心。”
傅南鈞還是不信,小小的手去摸他的,“哇,好涼,我給您暖暖。”
說著,就把宋疏的手塞進了自己的衣裳裡,還要去關心他的被子,“您有沒有灌暖壺呀,我怕您的腳也涼。”
結果被宋疏給拽了回來,屈起手指輕敲了個腦瓜崩,“彆鬨了,趕緊讀書寫字,寫不完這一頁彆想睡覺。”
“……噢。”傅南鈞老實了,不過也隻是一瞬間的沮喪,然後就又對他笑,“那小娘抱著我。”
宋疏嗯了一聲,自後抱住了小豆丁,小孩子身上熱乎乎的,抱起來倒是比暖壺還方便,他甚至把下巴輕輕擱在了對方發頂。
安安靜靜地盯著傅南鈞抄寫書本,宋疏漸漸走了神,自然也就想到了白日裡的事情。
心情好?心情好才有鬼了罷。
好不容易見到他,宋疏本高興還來不及,結果哪想到這一世的勾陳竟然是這樣的潑皮無賴。
第一次見麵就掀他衣服摸他身子,還把錢往內衣裡塞……這樣的場景他在飯店這陣子常常見到,儘是風流成性的男人才做得出來的事,而他卻這樣熟練,宋疏很難不多想。
最開始幾個世界,他沒把勾陳當戀人看待,所以也沒在乎過對方是否有過彆人,但現在不一樣,隻要一想到對方經常在這種風月場所鬼混,他心裡就一陣失望。
談不上吃醋,畢竟他隻是因為知道對方是轉世才對他存著好感,今天鬨了這麼一出,自然就消散得一乾二淨。即便對方給了再多錢,都還是不開心。
如果……如果他真是這樣的人……
宋疏鼓了鼓雪白的腮幫子。
那他就不要他了。
……
這些天不用去唱戲,宋疏就安心在家裡養身體,順便教小豆丁讀書寫字。
其實應該給傅南鈞請一個先生的,但一來費錢,二來先生水平也不會有他高,宋疏索性就自己上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