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彆前,風朵還在強調囑咐她:
“在晏臨則那兒,你不要直接問,旁敲側擊提一提,觀察一下他的神情,他若是真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一定有所異常……”之類的捉|奸小竅門。
薑陶陶聽得很認真,也全都記住了。
但她實在沒空對晏臨則上這份心。
回到殿裡,她將昨夜浸好的花瓣研磨作丹青,上好色,認真地研究這古書上已經泛黃磨舊的摹紋。
摹紋本身複雜就算了,旁邊的注解,也寫的很是晦澀難懂,薑陶陶看得很吃力。
一個多時辰後,她終於摸透了,開始照著葫蘆畫瓢。
陣法符文這類的玩意,對薑陶陶來說再輕易不過。這次卻竟然全都以失敗告終。
在那密密麻麻的注解裡找了半天,終於挑出一處原因。
這種鎖氣金印特殊,並非單純以陣法催動,需要配合足夠的仙力。否則,摹紋尚未形成,便會自動消解崩潰。
“…………”
對薑陶陶這種修為廢物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
她用這幅凡妖之軀用得心安理得,這麼多年來,修成人形都靠的是作弊,其餘完全沒有一點精進。
如果真有什麼事需要做,她隻用最淺薄的仙力,催動記憶中那些秘辛陣法即可。比如風朵曾見過的花燈“招魂”。
薑陶陶心思不在此處,卻萬萬沒想到,今日會因此碰上壁。
讓其他仙力足夠的人來幫她,顯然不可能。
薑陶陶從來不許任何人碰她的畫。
更彆說,在畫卷那麼顯眼的四個角落,做上標記。
但單憑她自己,顯然是不可能繼續下去了。
薑陶陶折中地想了各種法子,仍然沒找出一個適合的。
一手撐著臉,一手在廢紙上塗塗畫畫,用那些淩亂的長短線,紓解著心頭的悶悶不樂。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畫什麼。
在煩躁中,也不知多久過去。
她準備再翻翻古書,視線上移,卻發現了一位不速之客,正充滿好奇地打量著她。
三青鳥,昆侖特有的瑞獸,性格高傲頑皮,卻不傷人。對她這雀妖“同類”天然就很親近。
薑陶陶很熟悉。
她見過,碰過,甚至還短暫收留過一隻,全都跟那些美好卻單薄的記憶一起,鎖在心底最深處。
隻是看它鳥羽並非本色,而是做了一番修飾。薑陶陶推測,這大概是昆侖那位真君回複邀請令的信鳥。
那怎麼會落在這兒,是迷路了嗎?
這等瑞獸,就是在九重天也要好好奉著。
薑陶陶隻想它快些離開,不要打擾她。正準備去翻傳音符,通知晏臨則。
三青鳥及時吐出嘴裡銜的玉珠。
珠子砸在桌上,化成煙霧,裡麵溢出了晏臨則極為平淡的語調。
“跟你有緣,就養來解悶吧。”
這三青鳥,給她當寵物的?
雖然這鳥並不憧憬自由,偶爾還十分怠惰,養作寵物並不是不可以,但是……這不是有點太草率了?
仙君估計是看她這幾日睡得不好,突發奇想,找出個從來給過她的小東西來討她歡喜吧。
換作平時心情明媚,白日等著晏臨則的時間無事可做,薑陶陶當然很樂意逗這隻珍貴又可愛的寶貝玩。
三青鳥對她親近,她對三青鳥也一樣。這是血脈裡暗藏著的貼合。
但薑陶陶現在真的沒有這閒心。
薑陶陶想無視這隻鳥,繼續望著古書發呆。
但三青鳥一直在桌案邊繞圈圈,時不時踩一爪她的書,還咕嘰咕嘰叫個不停。
用獸類獨有的不那麼禮貌的方式,吸引她的注意力,想跟她打好關係。
薑陶陶將古書從它那可以輕易撕破遁甲的利爪下搶救下來,反手用筆頭敲了敲三青鳥的冠羽。
清了清嗓子,故作凶狠:“再不走,把你燒禿了。”
三青鳥瞳孔巨震,立刻撲哧撲哧地飛離了重闕殿。
雙爪掠過書案,將她拿來亂塗亂畫的廢紙團弄得一團糟,似乎還少了幾個。
薑陶陶沒太在意,收好書,決定先去榻上小憩一會兒,說不定等下就有更好的主意了。
自從遇見了晏臨則,她轉變了許多,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執著的時候。
但從小花官提起聚氣那一刻開始,疑雲浮在心頭,就再也不可能壓下。
*
月台戒備森嚴,結界設了一層又一層,方圓十裡,隻有壓抑到極點的步伐與呼吸聲,空氣靜得仿佛凝固。
尖銳的鳥鳴劃破這份平靜。
剛被仙君送人的三青鳥知道,再強的結界都要讓著他這個寶物,十分霸道地選擇了橫闖。
飛到仙君麵前徐徐落下,踩在憑欄上,又用力扇著翅膀,嘰嘰喳喳控訴。
這等靈智俱開的仙獸,雖不通人語,但性子已經像個八、九歲的孩童,所思所想所做不難理解。
顯然是在薑陶陶那兒受了冷落,委屈卻氣不過,隻能可憐巴巴地跑來跟晏臨則告狀。
“怎麼遣回來了?”
最先吃驚的是落折道主,便是他之前跟晏臨則談事時,瞥見那隻昆侖來的信鳥,提了一句送給薑陶陶。
落折見過薑陶陶,也才幾麵,卻記得很深。
不愧是讓仙君屢屢破例的絕色,宴上隻是安安靜靜一聲不吭坐在晏臨則邊,臉蛋不施粉黛,隻有一抹看著身邊人泛起的暈紅,卻輕易奪走了天際上所有的光輝。
但又不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她會頑皮,也會虛榮。會因為仙君呈上一份驚喜,笑得雙眸彎彎,主動倚在男人肩上,頗有幾分宣誓主權的意味。
看到那隻三青鳥,落折便立刻想到了聽說最近心情都不佳的薑陶陶。
“這瑞獸跟仙君夫人族本同源,很有緣分。夫人安靜孤僻,不願接觸生人,能有隻通人性又如此威風的寵物,她定然很高興。”
薑陶陶有個很特殊的能力,她能馴服比她強大千萬倍的鳥禽仙瑞獸
倒也不怕三青鳥會傷到她。
晏臨則冷漠抬眼。
落折找補:“聽了些風言風語,就看見仙君有些心不在焉,可能是因為這個,我怕誤了正事。”
晏臨則不置可否,將三青鳥送去了重闕殿。
三青鳥不可能嫌棄薑陶陶,那隻可能是她嫌棄三青鳥……這怎麼會?
晏臨則瞥了眼,並不在意:“那便罷了。”
三青鳥更委屈地撲撲翅膀。
下爪鬆動,夾住的紙團掉在地上,一路滾到落折道君腳邊。
落折心知這應該是薑陶陶的,好奇拿起一看。
著實愣住了。
那上麵許多墨團,字跡淩亂,墨跡未乾,還能依稀辨彆出,當時薑陶陶神遊天外,有多麼煩悶。
唯一能看清的,就是中間那個“淵”字。
古體字的淵十分複雜。
薑陶陶雖是胡亂勾勒,卻寫得一氣嗬成,平平整整,連頓筆都找不到。
這字之意是至高無上,用在正式文書裡,跟作名字時用,不是一個寫法。
而薑陶陶行雲流水寫出來的正是後者。
可是,這九重天裡會用這個字命名的——
落折道主需要時間來思考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他的錯愕之色太過明顯。
晏臨則視線垂落,定在那皺巴巴的小半片宣紙上。
眉微蹙。
高高在上的仙君,多年來少有在彆人,特彆是薑陶陶除外的其他人麵前,展露過這麼明顯的不悅。
寂靜到極處時,落折道主倒是恍然了。
無視那尷尬冷硬的氛圍,笑著調侃道:“夫人心思確實是細,就是想道侶了,也沒有直寫仙君的名諱,反而挑了你的字。”
晏父替晏臨則及其兄長取名時,都特意選了淵這意義深重的字。
晏臨則那位已故長兄,用做了名。
晏臨則則用做了字,喚問淵。求問至上者,也符合他生下來就是天道之子的身份。
為了避諱,仙君早已不用了。
旁人鮮少知道,就是了解,也不曾、不敢在晏臨則麵前提祁。
不過,重闕殿裡堆了那麼多記載書物,不乏舊時書目。
薑陶陶碰巧看到了,並將心上人的彆字牢牢記住,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
落折還記得薑陶陶拉著晏臨則衣袖,乖順的模樣。
這般女子,就是表達相思之苦,也應該很含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