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日, 三青鳥被迫身兼數職。
不僅要替宗星洵遞東西,還在眾仙之首的威壓下,被迫當起了傳話鳥, 每日兩遍來問薑陶陶——
晏臨則讓你彆住在山上了, 你要走嗎?
薑陶陶莫名其妙得很, 自然是一口回絕。
流月山的環境跟風水,都完美符合了鎖魂彆陣法的要求。
更不要說如今有了封山令, 絕不會有人破壞法陣, 還更有利於冰寒氣息全都向山頂聚攏,形成絕佳的風水寶地。
她沒有離開的理由。
薑陶陶也不明白, 這到底是幾個意思。
為什麼之前沒提過, 現在卻這麼殷勤地提起來了?
難道是她昨天撒謊撒得太過,讓晏臨則以為,她待在這裡會格外不適,平白無故流失心頭血嗎?
薑陶陶不得不開始思索,用什麼理由推辭比較好。
還沒想好糊弄的說辭, 晏臨則突然止住了這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舉動,就再也沒有發來邀請。
仙君生性倨傲。
重闕殿發生那場爭吵後, 薑陶陶還沒道歉服軟, 他就主動鬆了口, 已經是對她極大的寬容。
被三番五次拒絕之後, 晏臨則定然覺得她不知好歹, 不想再理會她。
薑陶陶覺得這樣很好。
她對晏臨則的感激, 又不知不覺多了一分。
緊接著,三青鳥開始幫風朵傳信了。
風朵進不來。在山域結界變強之後, 連施展千裡傳音都顯得相形見絀, 隻能拜托小鳥用這最原始的方式
隻不過, 這一回,小芍藥花仙一改從前,閉口不提晏臨則。
每次除了閒聊,給她寫些做糕點的方子,就隻剩下隻旁敲側擊地問:“你跟那個……那天叫你姐姐的小公子怎麼樣?封山令之後在傳信嗎?傳得頻繁嗎?”
“那個小公子應該比你小吧。雖然脾氣也不好,但我覺得對你還是挺好的,是不是?”
“他現在還叫你姐姐嗎?你呢?不改一下口叫名或字?”
字裡行間,溢出的全是粉紅泡泡。
這一句接著一句,就差明著撮合她們了。
薑陶陶每次都要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
涉及天外天的事,她也不好跟風朵多說。宗星洵喊她姐姐,真的隻是因為,她是小宗異父異母的義姐,沒有任何特殊內涵。
風朵:“嗯嗯,好的,那你們現在到哪一步了?”
薑陶陶:“……”
*
日晷一天天升降起落。
轉眼間,十日之期過去。
宗星洵憋著一口跟晏臨則較勁的氣,比預想中提前提前好幾日,交付給她八盞流月金燈。
第九盞早已經鐫刻好符文了。就是晏臨則之前送她那個。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薑陶陶去找司命,特地討要了一個適宜做招魂術法的良辰吉日。
司命並沒直接回答,反問道:“你是打算……晏上仙?”
薑陶陶毫不掩飾地點了點頭。
“我拿到了晏氏的鎖魂秘術,有九成把握。”
司命笑著,緩緩問:“是術法有九成把握能施展出來,還是你有九成把握,真的能找到他的氣息魂魄?”
薑陶陶也跟著笑,眼睛裡盈著燭火:“都是。”
司命倒並沒有像其他人那般,覺得她所說所想都是過度執念。
既然薑陶陶已經篤定自己度過了情劫,那隻能說明,她曾經感知到的一切,確實都不是幻覺。
完全沒必要再多費口舌。
他替薑陶陶挑了個合適的日子,就在今夜亥時。
放下曆本,又隨意地道:“你說的秘術,可是鎖魂彆?我有些耳聞。”
“是,”薑陶陶很驚訝,“你聽說過?”
這種秘術,基本都是不外傳的。
她能知道,是仗著上古神的身份,當初把三千世界所有能讓晏鐘淵複活的法子,都不留餘地全打聽完了。
司命應該做不到這麼絕才對。
司命:“大概是前些日子,仙君給我看過鎖魂彆的摹本。還問我,若是心不夠誠,有沒有能製做鎖魂燈的方法。”
術法有專供,這等涉及生死輪回的東西,當然是來找他比較好。。
司命:“仙君也是奇怪得很。”
他耐心解釋,不心誠的鎖魂燈沒有辦法招魂。
之所以要心誠,就是為了加強招魂者跟被招魂者的連接,也是鎖魂燈的關鍵所在。
晏臨則:“隻用拿來做個裝飾。”
“隻是裝飾,用流月金燈的底子不就可行了嗎?鎖魂燈,隻是在原來的燈盞上多了一些,心至真誠才能鐫刻出來的符咒符文,其餘並無區彆。”
晏臨則:“要的就是那些符文。”
司命凝噎“……輕仙君恕我才疏學淺之罪,想不出彆的主意。”
回想起那番對話,他忍俊不禁:“這種有違天道的秘術太罕見了,我也是第一次見,拿到後徹夜研讀,也算有些理解。”
“鎖魂彆一旦成功之後。位於陣眼的那盞鎖魂燈,便會成為上仙新的宿體。
並不是說他以後就得一直住在燈中。或是失去了全部記憶。
而是說,他會像正在被母親孕育的嬰胎一樣,以鎖魂燈為容器,凝聚乃至重塑魂魄。”
司命說:“期間,如果燈盞破壞,上仙也會如同經不起一點風霜的脆弱嬰兒,受到加倍的傷害。若真有這種事故,我猜應該是沒有第二次招魂的機會了。”
薑陶陶拿茶盞的手指顫了下,差點沒拿穩。
“謝謝提醒。”
杏眸垂下,看著茶杯裡被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紋,半晌後,才很肯定地道:“不會有這種事發生。”
…………
當晚亥時來臨之前,薑陶陶便冒著夜裡愈發蕭瑟的風雪,將法陣所用的器物,全都拖到了山頂。
九盞被鳳凰血滋養得無比澎湃的鎖魂燈,取流月山清晨仙露調的符水,用來在地上畫符文的朱砂與銀狼毫筆——
她早已把這些東西記得滾瓜爛熟,但還是不放心,反複檢查了幾遍。
隨後,時辰一到,八盞鎖魂燈被挪至立在不同的八個方位,構成八卦,圍著中央盛滿垂絲海棠燃料的那盞陣眼燈。
陣起。
中央嫋嫋起煙,微弱的火苗從燈裡爬了出來,在寒風下越竄越高。
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火苗飛到薑陶陶麵前,又猛地下墜,跌進地上的朱砂之中,順著朱砂勾勒的符文,爬進其他燈盞中。
死、驚、傷、景、中、休、開、生。
從卷軸裡剝下來的金印摹紋,也跟隨著火焰一起。
從死門到生門,最終,又落在最中央。
燈火猛烈如浪,幾乎要將同樣站在中間的薑陶陶吞沒。
被灼燙的疼意在肌膚上反複跳躍,似乎下一刻就要把她燒焦了。
薑陶陶半闔住眸,一動不動。
這些火是在跟她溝通,雖然疼得要命,但並不會真的讓她受傷。沒什麼好管的。
而且,她已經格外清晰地感覺到了,那抹熟悉氣息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