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黑鍋(2 / 2)

係統逼我做聖母 羅青梅 13547 字 10個月前

如今不是開花的時節,密密麻麻的枝葉一層擠著一層,遮天蔽日,抬頭往上看,根本看不見碧空,隻能從氤氳在葉片間的瑩瑩綠光感覺到熾烈的日光。

婢女用金陵那邊傳來的纏枝花羅在樹下搭設帳篷,花羅色澤鮮亮,質地輕薄,遠望如煙,坐在裡麵納涼,既不用擔心視線阻隔沒法欣賞庭院裡盛開的蜀葵、海棠、菊花,也不會太悶熱。

地上鋪絨毯,臥榻坐具齊備。

九寧懷抱一麵黑漆嵌螺鈿四鸞銜綬紋琵琶,盤腿坐在簟席上,擺好姿勢,手指撥弄琴弦。

國手聲名遠揚,越有本事的人越有資格脾氣古怪,他不許周嘉暄用撥片,九寧這個徒孫自然也不用。

九寧彈了一會兒,笑盈盈問身邊跪坐著給自己打扇的侍女:“我彈得好聽嗎?”

“好聽!好聽!像阿郎院子裡養的鳥叫起來的聲音一樣,可好聽了!”

侍女們點頭如搗蒜。

怕她不信,乾脆丟開長柄扇,齊齊拍手。

九寧很滿意,扭頭看周嘉暄。

因是在家中,周嘉暄沒戴頭巾,玉冠束發,穿一件荔枝紅寬袖圓領袍,坐在一旁看小幾上攤開的一卷書卷。

他從小師從名士,不管什麼時候都保持世家子弟高雅的做派,這會兒雖然隻有兄妹獨對,也沒有像九寧那樣隨便盤腿坐還時不時歪一下、躺一會兒,一直都是跪坐的姿勢,低頭翻看書卷。

“阿兄,我今天進步了嗎?”九寧問他。

回想剛才那一陣堪比伐樹的噪音,周嘉暄嘴角微微翹起,本來不想抬頭的,但能感覺到九寧一直目光炯炯地盯著自己看,隻能抬起頭。

“比昨天好。”

他含笑說。

九寧抬起下巴,湊到案前,攤開肉嘟嘟的掌心給他看,“阿兄你看,我都練出繭子了!”

得意洋洋,隻差沒在臉上寫“快誇我,快誇我”。

周嘉暄輕笑,低頭握住她的手,摩挲她指腹間的薄繭。

她的手掌有點肉呼呼的,手指卻根根纖長,很適合練樂器,可惜她沒有這方麵的天分。

其實她也不需要天分,隻要樣樣都會一點就行了,又不是需要以此為生的樂伎。

讓她學這些,主要是為了幫她融入世家閨秀的圈子,有國手徒弟這個名聲,那幫喜歡出風頭的小娘子怎麼著也不會冷落她。

可惜好像沒什麼效果。

“今天你去族學了?”周嘉暄對著九寧的手掌心輕輕拍了幾下,帶著責怪的意味,“以後再有這種事,阿兄幫你料理。”

九寧抽回手,笑著翻周嘉暄的書卷,看他在讀什麼:“也不能事事都麻煩阿兄呀。”

幾年之後江州生亂,三哥也保護不了她。

嘩啦啦,卷帛被她弄亂了。

周嘉暄按住她搗亂的小手,“彆打岔,今天你受委屈了,我不會罰你。下一次不要這麼冒失,畢竟是族學,傳出去不好聽。你想出氣,有的是法子。”

九寧抬起頭,雙眉微蹙,“下一次我也會這麼做,阿兄,十哥和十一哥還敢暗算我的話,我就提起鞭子抽他們一頓。我要是退讓再退讓,他們不會念我的好,隻會得寸進尺。這一次是沒毒的蛇,誰知道他們下次會拿什麼來嚇唬我!”

哼一聲,接著道:“阿翁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雙倍奉還。我聽阿翁的。”

當然,如果和對方實力懸殊太大,九寧還是會識時務地認慫。

這種情況下她就在心裡偷偷罵對方,盼著對方趕緊倒黴。

周嘉暄皺眉。

觀音奴這樣的脾氣,是不是太烈性了?

小娘子還是要溫婉些才好,畢竟世人更偏愛談吐優雅、貞靜柔順的女子。

尤其像觀音奴這樣姿容出眾的美人胚子,更得注重德行,稍微有點出格,就會招來彆人的貶損謾罵。

以前觀音奴可沒有這麼重的戾氣。

難道真如傳言所說,阿翁把觀音奴帶歪了?

周嘉暄看著眼前已經換回貴女裝束,滿頭珠翠、衣飾華貴、用天真的語氣說著要“雙倍奉還”的妹妹,忽然犯起愁來。

……

馮姑辦事麻利,親自把藥丸送到護衛們手中。

送走馮姑後,護衛們圍成一圈,望著被珍而重之擺放在條桌最中央的豆青瓷瓶,眼圈發紅。

九娘對他們這麼好,他們卻玩忽職守,害九娘受驚……

隻要一想到九娘為他們向蘇晏求情時誠摯的目光,護衛們就羞愧得雙頰發燙。

感慨了一番後,護衛倒出藥丸,分著吃了。

護衛長恩留出三枚放回瓷瓶裡,“我給蘇郎君送去。”

其他人一邊唉喲叫喚,一邊笑:“差點忘了,你去吧。”

今天眾人都當眾挨了打,可沒有人抱怨,這是他們應得的責罰。

不過他們對由年輕的蘇郎君來監刑有點意見:一個乳臭未乾的毛孩子,剛進都督府幾個月就騎到他們頭上,憑什麼?!

但在目睹蘇郎君主動給自己三鞭後,眾人心裡的怨氣很快煙消雲散。

取而代之的是佩服和欣賞。

蘇郎君以身作則,賞罰分明,難怪都督會予以重任。

長恩找到周嘉行的值房前,直接推門進去:“蘇郎君,九娘送來的養傷藥丸,我給你拿來了。”

屋裡靜了片刻,然後是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

“勞煩你了。”周嘉行迎了出來,接過瓷瓶。

長恩讓他放好,叮囑道:“這可是九娘送來的藥丸,外邊賣的沒這個好,彆處想買都買不著,你記得吃了。”

周嘉行淡淡掃一眼掌心裡的瓷瓶,和他敷衍了幾句,目送他轉身出去。

等長恩走遠,角落裡走出一個半大少年,他剛才藏在箱櫃後麵,長恩沒看見他。

“郞主,屬下查過了,除了正院,其他院子知情的人也都陸陸續續被打發走了,照顧九娘的馮姑就是後來進府的。”

周嘉行扣緊瓷瓶,“繼續查,府裡的奴仆大多世代服侍周家人,找到一個就可以順藤摸瓜找出所有人。”

少年應是,等了半天,沒聽見主子有其他吩咐,默默退出去。

天色慢慢發青,日薄西山,璀璨的霞光透過槅窗漫進屋中,在周嘉行濃密的黑發上鍍了一層淡淡的輝光。

他拔開塞子,倒出藥丸,看了幾眼,又放回去,塞好木塞。

……

自從九寧怒闖族學後,那幫一肚子壞水的小子徹底安分下來,箭道基本成了九寧一個人的地盤。

她慢慢能拉弓了,每天對著空氣練半個時辰。

雪球和她越來越親近,會主動找她討要好吃的。

她每天都能見到周嘉行,發現對方仍然和以前一樣冷淡。

不過他那人認真負責,教導她的時候雖然話不多,卻是真的全心全意教她。

這天忽然落起淅淅瀝瀝的小雨,天色陰沉,天氣慢慢轉涼,早晚需要加衣衫。

九寧起得比平時晚一些,掀開羅帳,打著哈欠朝侍女撒嬌。

侍女們吃吃笑,端來熱水服侍她洗臉漱口。正拿潤麵的香膏給她擦臉,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啪啪響聲。

梳單螺的小婢女驚慌失措地跑進內室:“九娘,阿郎喚你過去!”

準確的說,周百藥不是派人“喚”九寧,而是“捉拿”。

幾名膀大腰圓的仆婦守在房門外,催促侍婢們趕緊給九娘梳頭換衣,阿郎急著見她。

九寧一點都不著急,反正周百藥找她不會有什麼好事。

侍婢們卻不敢拖拖拉拉,幫她梳髻,換上生辰禮的時候新裁的衣裙,送她到正院。

正院裡氣氛壓抑。

九寧穿的是象牙色對襟長袖上襦,外罩一件紅地一團嬌蜀錦半臂,底下係夾纈縷金柳花裙,腳上便配了一雙高頭鞋履,剛跨進門檻,就聽見周百藥隱隱含怒的質問:“你乾的好事!”

聽阿郎語氣嚴厲,侍婢們暗道不好,忙給旁邊的人使眼色。

那人會意,轉身去周嘉暄的院子。

莫名其妙被人指著鼻子喝罵,九寧嘴角輕抽,“父親,不知兒哪裡做得不好,惹您生氣了?”

她話音剛落,正廳裡響起一聲冷笑。

九寧順著冷笑聲望過去。

聲音是從一個年紀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婦人嘴裡發出來的,她頭梳高髻,發鬢鬆散,形容憔悴,怒視著九寧,咬牙切齒道:“九娘,你好狠的心,十郎和十一郎不過是頑皮而已,你竟然下這樣的毒手!”

周百藥暴跳如雷,“你這孽障!小兒之間打打鬨鬨是常有的事,你怎麼能生出歹心,害自家兄弟的性命?”

婦人嗚咽起來,“我可憐的璋奴呀!昨晚還活蹦亂跳,一轉眼就躺在房裡動彈不了……”

她越哭越傷心,周百藥的怒氣也燒得更旺。

九寧從他們斷斷續續的指控中理清事情的大概。

十郎和十一郎被床褥裡的毒蟲給咬到了。

因為兩人是睡前被咬的,當時下人以為他們睡熟了,沒發現兩人的異狀,直到今天早上侍婢進房催兩位郎君起床去學堂,怎麼叫都叫不醒他們,才鬨了起來。

郎中說堂兄弟倆都是讓一種帶毒的蟲子給咬出毛病的,而那種蟲子不常見,郎君的房間日日打掃,連蚊蠅都沒有,怎麼可能出現毒蟲?

很顯然,兄弟倆這是被人害了。

所有人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九寧,因為她曾當眾說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九寧努力克製自己,儘量不當著婦人的麵露出幸災樂禍的笑。

不過她可不想替彆人背黑鍋。

這事……是誰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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