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計中計(1 / 2)

係統逼我做聖母 羅青梅 18069 字 9個月前

長安, 風雪夜。

燈火通明的坊牆內,門前長街停滿寶馬香車的大宅忽然冒起衝天大火。

火光張牙舞爪, 照亮半邊天際。

整座坊的人都驚醒了。

雕梁畫柱、亭台樓閣,在熊熊燃燒的大火中化為灰煙。

刺史府內亂成一團。

刺鼻的焦煙四處亂竄, 府中不同方向都傳來驚慌失措的怒吼尖叫聲。

酒宴有詐!

眾人大驚失色,無頭蒼蠅一樣亂撞,試圖從天羅地網中撕開一條生路。

與此同時, 正廳裡的歌舞奏樂還在繼續, 龜茲樂人們賣力地彈奏琵琶、箜篌、長琴, 直到雍王李昭袖中那把匕首割斷曹忠的喉嚨,驚叫聲四起, 他們才哆嗦著放開樂器, 爬出大廳。

雖然忌諱李昭多年,但曹忠萬萬沒有想到這個自小被幽禁、身體病弱以至於連馬背都爬不上去的小王爺竟然真的有膽量刺殺自己。

倒地的那一刻,他緊緊抓著自己的喉嚨,試圖堵住那道可怖的傷口。

可惜一切隻是徒勞,李昭準備多年, 這一擊拚儘全力, 傷口深可見骨。

鮮血不斷汩汩而出,曹忠能感覺到生命力快速從身上流逝,他手腳抽搐, 雙目圓瞪, 扭曲的麵孔俱是不可置信。

他掌管禁軍, 任樞密使, 可左右君王廢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朝中那些出身高貴的文武大臣見了他都得奉承討好,小皇帝李曦稱他為“阿父”,他雖是閹人,卻風光得意、主宰千萬人的生死,怎麼能就這麼死了?!

“嘭”的一聲,李昭手中匕首落地。

曹忠的血濺了他滿頭滿臉,身上的錦袍也被黏稠的血浸透,一滴一滴往下淌,猶如修羅地域中爬出來的厲鬼。

他站在曹忠還在不斷抽搐的屍體前,渾身是血,唯有那雙沒被鮮血糊住的眼睛還算乾淨,平靜地掃一眼還在驚駭中沒緩過神的滿堂賓客,拱手一揖,掩唇咳嗽。

曹忠的親隨反應過來,拔刀朝李昭砍下去。

“護送大王出去!”

酒宴上的侍者、舞姬、奴仆忽然從四麵八方湧向李昭,在曹忠親隨的長刀落下之前,將彎腰咳嗽的李昭送出正廳。

幾名窩在賓客懷中侍酒的家伎猛地拔下發間長簪,對著賓客的喉嚨紮下去。

幾聲慘叫。

其他醉醺醺的賓客回過神,甩下酒碗,推翻食案,也不管曹忠死沒死透,在各自親兵的保護下迅速撤離。

但他們很快發現所有出府的路都被堵起來了。

兵荒馬亂,人仰馬翻。

嗖嗖數聲,如蝗箭雨罩向大廳,每支箭上都搽了劇毒,最先跑出來的人來不及發出悶哼就紛紛中箭倒地。

躲過箭雨的人剛鬆口氣,就見眼前一片刀光閃爍,埋伏在暗處的死士們前仆後繼朝他們撲過來,哪怕被親兵們砍出一身血窟窿,依然執著地往前衝。

眼看幾個同僚接連中箭慘死,酒宴主人皇甫寧旭魂飛魄散,這和計劃好的不一樣!盧公親自來遊說他的時候,分明說好刺殺的目標是李元宗,還答應等李元宗死了就封他做司空,河東幾大重鎮隨他挑,為什麼死的是曹忠?!雍王對宴會上的賓客大開殺戒,連他這個同盟都不放過,他是想要殺死所有人嗎?

瘋了!李昭絕對是瘋了,殺了他們,天下還不是要大亂,這對他有什麼好處?

耳畔時不時傳來慘呼聲,皇甫寧旭膽戰心驚,不敢再細想李昭到底準備了多少後招,餘光看到一支毒箭對著自己飛過來,隨手抓過身邊親兵一擋,脫下身上顯眼的錦袍,混入親兵中。

死士們雖然人多而且準備充分,但畢竟比不上各位賓客的親兵經驗豐富,屠殺進行到一半,親兵慢慢扭轉局勢,壓製住死士。

就在賓客們暗自慶幸的時候,人群裡同時響起幾聲慘叫,親兵裡忽然出現反身刺殺自己主人的死士,幾個軍將沒有防備身邊近人,稀裡糊塗成了刀下亡魂。

賓客們毛骨悚然,李昭到底準備了多少殺招?!

不知是誰先慌了神,賓客們不僅不相信一起來赴宴的同僚,也開始懷疑身邊親兵,一名中郎將見身邊親隨神色古怪,先發製人,一刀砍死親隨。

頓時,砍殺聲四起,人人都殺紅了眼,不管對方是敵是友,寧可錯殺,絕不能大意!

刺鼻的黑煙中,司空李元宗在貼身衛士的保護下離開大廳,他回頭看一眼身後,嘖嘖幾聲,對左右道:“雍王這個病秧子倒是比他兄弟李曦強!我喜歡那小子!”

左右衛士滿頭大汗,心中暗暗叫苦:都什麼時候了,司空您能不能專心點逃命!

李元宗從容不迫,捋一捋長須,大笑道:“不過這點雕蟲小技也隻能對付曹忠那種閹人,困不住我!雍王到底還是太嫩了。”

衛士們知道李元宗的老毛病又犯了,一麵和死士拚殺,一麵奉承道:“司空英雄蓋世!”

李元宗得意大笑,吩咐保護自己的義子阿史那勃格:“李昭不能就這麼死了!我留著他有用,你去把他捉來,千萬彆讓他死了。”

阿史那勃格手持長弓,連放三箭射倒三名舉刀死士,冷靜道:“等義父出了刺史府,孩兒再去尋雍王。”

李元宗罵道:“老子還沒死呢!這些人不能奈我何!你趕緊去,李昭要是死在彆人手上,太可惜了。”

說完,不停催促。

衛士們心中直翻白眼,您是要造反的人,為什麼要管雍王的死活?雍王死了不是正好嗎?

李元宗不知道屬下們的腹誹,一拳拍向義子,厲聲道:“軍令如山,快滾!”

阿史那勃格皺眉,環視一圈,見自己的幾位義兄和小郎君全都緊緊跟在義父身邊,貼身衛士們也已經將角落的死士逼退,沉聲應喏,轉身離開,幾個縱身躍向高牆。

李元宗望著義子矯健的身影消失在高牆後,滿意地點點頭,剛要轉身說什麼,一把長刀對著他的麵門直劈下來。

長刀鋒利的薄刃帶出一陣冰冷的劍風,李元宗虎目圓瞪,雙唇顫動,聽到一聲清晰的沉悶的刀刃劃破衣裳、刺進貼身護甲的聲音。

他臉上從容之色儘數褪儘,取而代之的是憤怒和駭然。

“司空!”

周圍的衛士大叫一聲,直撲過來,亂刀看向遽然刺殺自己父親的李從信。

李從信早有防備,一刀砍傷父親後,沒有絲毫猶豫地再砍一刀,然後立刻後退,他的親信隨之跟上,幫他擋下那些亂刀。

義子中的兩人跳到他身旁,顯然是他的盟友,和他一起擊殺忠於李元宗的衛士。

“逆子!”

李元宗踉蹌了幾下,咬牙拔出嵌在肩上的長刀,也不管血流如注的傷口,怒瞪兒子和義子,手腳直發顫。

他之所以支開阿史那勃格,其實就是因為覺得這個年幼的義子跟隨自己的時間不長,懷疑他有異心,沒想到第一個對他拔刀的居然是他的親兒子!而他留在身邊、最為信任的義子中,有兩個人和李從信沆瀣一氣,妄圖弑父!

“司空,你行事瞻前顧後,拖拖拉拉,河東軍兵強馬壯,無人可擋,天下唾手可得,隻要我們揮兵殺進長安,所有人都要俯首稱臣,你年事已高,遲遲不願起事,我們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李從信知道自己不是父親和幾位義兄的對手,唯有趁父親放鬆戒備時才有可趁之機,兩刀砍下去,最後一絲父子情也砍斷了,索性直白地道出自己的野心。

李元宗血染甲衣,雙眼赤紅,火光打在他雪白的鬢發上,照亮他蒼老的麵容,他仰天大笑:“逆子!你果然和你那個賤奴出身的娘一樣滿嘴臭屁,老子要親手了結你這條狗命!”

聽父親說自己的母親是賤奴,李從信眼皮抽動了幾下,麵目猙獰:“司空,廉頗已老,又何必垂死掙紮?”

李元宗冷笑:“不自量力!毛都沒長齊就想逼老子退位?癡心妄想!”

李從信也笑了:“父親,您確實勇武過人,可您終究還是老了。”

話音剛落,四麵牆頭蹭蹭竄出幾百個持弓的黑影,密密麻麻的箭尖對準李元宗和他的義子、衛士們。

聽著暗夜中傳來的拉弓聲,眾人頭皮發麻,這些箭矢肯定塗了見血封喉的毒|藥,李從信絕對是有備而來!

義子中的一人怒吼:“李從信,你竟然和雍王合作謀害司空?你這個卑鄙小人……”

還沒罵完,嗖嗖幾聲,從不同方向分彆射出幾支毒箭,對準那名義子。

義子當即倒地,氣絕身亡。

李從信嘴角輕勾,直視暴跳如雷、麵色鐵青的李元宗:“司空,我怎麼會和雍王合作?我們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熊熊烈火中,鮮血不斷從李元宗肩上的湧出來,他看著自己的兒子,雙手握拳,雙眼赤紅如血。

……

酒宴上的這場騷亂很快驚動巡查的金吾衛和羽林軍,但他們全都沉默地待在原地複命,沒有準備救火的器具,唯有幾隊人馬悄悄封鎖坊門,等著甕中捉鱉。

雍王李昭滿身是血,被朱銘背出大廳。

曹忠一死,追隨他的人六神無主,幾波追殺他們的衛士都被盧公派來的死士擋下了。

朱銘和其他親隨甩開反撲的曹忠親隨,大喜:“主人,奴這就送您回宮!”

李昭咳了幾聲,搖搖頭,“不必。”

朱銘道:“主人,曹忠死了,李元宗也和他的兒子鬨翻了,其他河東軍將死了個七七八八,皇甫寧旭是酒宴的主人,就算逃出去也難以東山再起,這一切都在您的預料之中,盧公願意擔下所有事情,您可以繼續輔佐聖人!”

李昭苦笑,“今晚我親自刺殺曹忠,暗殺各地節度使,其他節鎮不會善罷甘休,堂兄唯有殺了我才能堵住他們的嘴。盧公忠心耿耿,彆讓他枉送性命。”

朱銘不語。

李昭拍拍他,“放我下去。”

朱銘還是不說話。

李昭聲音一沉,重複一遍:“放我下去。”

朱銘和其他幾個親隨對望一眼,眼圈發紅,在一處假山前放下李昭。

“主人,奴不明白,既然您準備了這麼久,為什麼不乾脆把李元宗和周麟這些人全都殺了?隻要他們都死了,就沒人敢為難您了!”

李昭背靠山石,輕笑幾聲。

“李元宗死了,還有他的義子,皇甫寧旭死了,還有汴州軍將……節鎮割據多年,殺了這一批,接下來會湧出更多,永遠殺不完。李元宗不能死,周麟也不能死。李元宗活著,其他節鎮不敢明目張膽稱帝,那堂兄還能支撐幾年,李元宗要是死了,這江山就真的完了。”

所以他不會殺李元宗,但也不能就這麼放李元宗離開,既要挫他的銳氣,讓他和兒子反目,又不能真的殺了他。

李昭抬頭,望著漆黑夜空中照亮半座長安城的火光,目光迷離。

這時,東邊似乎起了更大的騷亂,無數人倉皇失措,又哭又叫。

大火熊熊燃燒,夜風送來一陣哭嚎:

“司空死了!”

“李從信殺了李司空!”

李昭愣了一下,臉上凝固的鮮血一塊塊剝落,露出底下青白的臉。

片刻後,他驚坐而起,哇的一聲,嘔出一口鮮血。

“主人!”

朱銘忙扶住他雙臂,從袖中抖出一隻瓷瓶,倒出幾枚漆黑丸藥喂進他嘴裡。

李昭服下丹藥,青白的臉泛起幾絲不自然的潮|紅,聲音急促:“去看看怎麼回事!”

親隨應喏,轉身奔入黑暗中,不一會兒回來複命。

“主人,李司空……李司空被他兒子殺了。”

黑夜中,遠處的大火傳出巨大的宅邸屋宇畢剝燃燒聲。

李昭臉上剛剛泛起的一點血色蕩然無存,“不可能,朱青呢?他沒守在東院?”

他準備充分,每一個步驟、每一個細節都反反複複推敲了一遍又一遍,連做夢都不敢放鬆,為了保證李元宗活著離開長安,他布置了很多人手,李元宗怎麼會死在李從信手裡?

盧公他們雖然恨不能手刃李元宗,但也明白這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不會在這個關鍵時刻魯莽衝動。

隻有一個人能瞞著他們,在他們的人手中安插他的屬下,趁他們神不知鬼不覺時,更改他的計劃。

隻有他!

李昭怔了半晌,好像明白了什麼,忽然踉蹌了幾下。

“主人?”

朱銘緊張地上前攙扶。

就在此時,異變突生。

親隨中的幾人埋下頭,直直撞向李昭,“噗嗤”幾聲,袖中藏的匕首刺入血肉。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其他人還沒醒過神,李昭已經倒向假山。

“主人!”

親隨們暴起,幾刀解決那幾個突然反叛的內衛,扶起李昭。

李昭身中數刀,臉色卻極為平靜,冷冷地掃一眼那幾個暗殺自己的內衛,閉了閉眼睛,唇邊浮起一絲自嘲的笑。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朱銘剛才幫李昭擋了幾刀,腹部鮮血淋淋,顧不上自己的傷,朝地上的內衛怒吼:“畜生不如的東西!”

內衛中有兩個還沒死,其他親隨架起兩人,“為什麼背叛主人!”

兩名內衛臉色灰白,慘然一笑,沒有回答,吞下早就準備好的毒|丸,轉眼就沒了氣息。

朱銘背起李昭:“主人,李元宗死了,計劃有變,奴送您回宮醫治!”

李昭這次沒有掙紮,伏在朱銘背上,望一眼亂成一鍋粥的刺史府,閉上眼睛。

為了這個計劃,他賭上自己的所有籌碼,殫精竭慮,四處奔走,甚至不惜朝曹忠搖尾乞憐,他沒有給自己留後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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