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第 122 章(2 / 2)

係統逼我做聖母 羅青梅 10302 字 10個月前

這半個月,不斷有部下過來遊說他,勸他和他們一起投降,他沒有答應。

現在,周嘉行說要放了他。

阿史那勃格抬起頭,笑道:“我早就知道,總有一天會敗在你手上。”

他沒有說那晚縱火的事,既然周嘉行能提前預知危險,想必對到底是誰下的手心知肚明。

不然皇甫超也不會等在他往齊州行進的路上,等他疲累時發動攻擊。

他什麼都沒有做,隻需要靜靜旁觀,就能找到打敗他的最佳時機。

周嘉行望著霧氣氤氳的河麵,臉上沒什麼表情。

阿史那勃格搓搓手,忽然道:“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他停頓了一會兒。

“我是流亡的波斯王族之後,卻承繼了突厥人的名字,被沙陀人收養,在中原長大……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人,沒有人願意真心接納我。蘇郎,你和生父早已恩斷義絕,你母親是來自極北之地的昆奴,你自小流落市井,隨粟特商隊穿行於茫茫大漠,走遍諸胡部落……在你心裡,你覺得自己是什麼人?蘇部,江州,還是粟特?”

周嘉行撩起眼簾,濃密的眼睫下是一對泛著湖光的冷靜眸子。

“勃格,我就是我,不需要彆人來承認。”

阿史那勃格一怔。

周嘉行聲調平靜,“我也在中原長大,我讀書,學習,認可中原的文化,不管我的血液裡流淌的是什麼,我就是我。”

阿史那勃格愣愣地看著他。

周嘉行抬手,拂落船舷上的水露,凝望河岸邊一望無際的蒼茫平原,緩緩道:“這個衰老的帝國曾經以寬廣的胸懷接納外族,他們強大,自信,友好,寬容,他們的君王智勇兼備,知人善任,從諫如流,他穩定動蕩之局,開疆拓土,他的臣民安居樂業,國泰民安。後來他們沒落了,他們開始內鬥,朝政腐朽,民不聊生。勃格,我在市井長大,我知道在亂世之中求生是什麼滋味。”

風聲呼呼過耳,河麵上吹過來,隱約有幾絲腥氣。

周嘉行轉頭,看著阿史那勃格,平靜道:“值此亂世,退則獨善其身,達則與群雄逐鹿,收複河山,平定天下,自己親手結束這亂世局麵,到那時,你到底是誰,由你自己來決定。”

晨輝破雲而出,籠在船頭甲板上,五艘巨大的樓船破開水浪,穿行在淡金色朝霞中,如騰雲駕霧的遊龍,雄渾霸道。

阿史那勃格久久說不出話來,喉頭滾動了幾下,胸脯劇烈起伏。

他知道周嘉行並不是在說空話。

聯合河東軍打退契丹後,周嘉行沒有絲毫鬆懈,這幾艘樓船,肯定是他為將來南下準備的。

北方有宣武、河東,南方有鎮海、武威、清海……這些強大的節鎮,將來都將迎來周嘉行治下的數十萬大軍。

周嘉行的崛起才剛剛開始。

沉默半晌後,阿史那勃格歎息一聲,聲音發澀,艱難道:“蘇郎,我敗在你手上,你不殺我,我欠你一命……不過我終究不能背叛我義父。”

周嘉行麵色不變,微微頷首,道:“我放你離去,他日我親自領兵去取齊州、青州。”

阿史那勃格閉一閉眼睛,朝他一抱拳,轉身大踏步離去。

他可以求死,但死沒有意義,周嘉行當他是朋友,他不能辜負朋友的情義。

走到舷梯前,阿史那勃格腳步一停。

“蘇郎,我很羨慕你,你總是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周嘉行很堅定,這種堅定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像山一樣渾厚雄壯,無可撼動,不論他遭受多少苦難,被多少人譏諷輕視,他依然如故,從不為彆人的踐踏而迷茫。

阿史那勃格長長吐出一口氣,胸中的煩悶苦惱仿佛都隨著這一聲歎息遠去了。

他轉身走遠。

周嘉行沒看他,朝著河麵的方向,眼眸低垂。

幕僚陳茅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皺眉道:“郎主,阿史那勃格是一員不可多得的猛將,就這麼放他走了,豈不是可惜?”

周嘉行搖搖頭,道:“放他走,才能真正收服他。”

他了解阿史那勃格。

陳茅恍然大悟,原來郎主這是在欲擒故縱。

“郎主英明。”

儘取徐州,打通往北的通道,接下來就是回鄂州鞏固地盤,取淮南,定荊州,再然後,就是揮師太原,直取河東。

十年之內,平定天下有望。

不,不用十年,如果郎主和長公主成親,那麼還能更快……

陳茅熱血澎湃,默默退下。

朝霞洶湧,一縷日光破開茫茫水霧,罩在周嘉行頭頂上。

他手指微曲,輕握船舷,嘴角輕輕一扯。

眼前浮現出那日目送九寧騎馬走遠的場景。

月色如銀,天地間一片粼粼雪光,她梨渦輕綻,笑著朝他撲過來,烏黑的笑睫,星子一樣的明眸,笑靨燦若春華。

那一刻,他忘了自己所有的堅持和心底那一點見不得人的念頭。

即使是騙他的,他也無力去抵抗。

一轉眼,他站在雪地裡,目送她騎馬遠去。

隻要他抬抬手,身後千軍萬馬,攔下她不過是眨眼間的事。

他卻放她走了。

堅定如他,也不是時時刻刻都自信強大的。

周嘉行緩緩握拳。

寒風吹在臉上,冷如刀鋒。

他卻覺得胸腔間熱血沸騰,一種迫不及待的情緒在靜靜地燃燒,克製,而又猛烈。

他試過了,下一次絕不會再心軟。

……

離開長安的時候,秋高馬肥,北雁南飛。

道旁層林儘染,霜葉紅於二月花,從馬車內往外看去,群山遍野皆秋色,如雲似錦,滿山流丹,一片濃淡深淺的金碧輝煌。

九寧走得悄無聲息。

南下會經過許多局勢複雜的地區,她不想路上橫生枝節,留下幾個心腹,讓他們製造出她還住在大明宮的假象,帶領人馬,悄悄離了長安。

為節省辰光,她騎快馬出行,一路馬不停蹄,連夜趕路。

多弟和雪庭都勸她不必這麼折騰。

她堅持騎馬。

周嘉行那邊一直沒有信傳過來。在他快取得大捷時,她告訴他自己會回江州一趟,周嘉行當時說他要回鄂州修整。兩人算是約定好一起南下。

但是契丹撤兵後他突然沒有音訊了。

反常即妖。

九寧懷疑周嘉行是不是要瞞著她做什麼,他那人就這個脾氣,一段時間沒音訊,肯定是悶著乾什麼去了。

連趕了大半個月的路,路邊的景色不再是重複單一的荒蕪山野,南方即使隆冬時節依然漫山青翠,山嵐如畫。

九寧還真沒心情欣賞風景,她之所以有閒情躺在馬車裡觀看道旁絢爛的楓林,是因為——她連日奔波,不幸病倒了,隻能乘坐馬車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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