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琅非要逼問,總算問了出來。後來聽說她從小隻被要求練琴學畫練字,從來沒人送她娃娃。那年她剛剛二十歲,周琅說生日算一個,過年算一個,要淘夠四十個特彆好看的一起送她。
可惜…沒來不及。
紀繡年抬起手,拿指尖輕輕攏了下她的睫毛,隻觸到一點就很快收回。
沒想到正好被周琅一把扯住衣袖。
她明明被燒得發暈,此刻卻陡然清醒了,眼睛很亮:“你做什麼呢?”
紀繡年垂下眼睫:“看你是不是發燒。”
周琅哦了一聲。
所以上次她肯定也趁她睡著,偷偷摸她額頭了,她沒猜錯。
“那我發燒了,你要陪我這個病號嗎?”
“不了,”紀繡年站起來,衣袖輕鬆地從這位病號的手中滑出來,“我的藥箱裡有感冒藥,你喝衝劑吧。”
周琅低下頭,盯著沒抓住的她的衣角。
關門前,她選擇不去看周琅低頭的神情:“我有事先走了,你記得喝藥。我剛看到樂助理在外麵等,我幫你跟他說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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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車回家的路上輕微堵車。
今天是程清然的祭日。
路上,紀繡年跟紀安揚通過電話,他剛下課,堅持要自己打車過去,不用她去接。
紀繡年回家換了件黑色短款羽絨服,打開平時關著的一間書房的門,打開一個三層高的箱子。
箱子裡放了一些很久以前的東西。
第一層是小學和中學階段的一些舊物,零零碎碎的,還有大哥給她買的頭繩。
第二層放著照片,跟親人的合照,跟朋友的合照。
最後一層是…大學畢業證書,畢業照,學士帽,未寄出的信件…以及一個舊手機。
鬼使神差地,她把十餘年前淘汰的手機拿出來,充了電。
竟然還能開機。
信息箱裡是密密麻麻的已發送。
她不經意地點開一條,寫著,今天周一,好想你。
像是被按下了某段回憶的開關鍵。
她偏過頭數秒,平複心情後才把手機重新關機,放回原處。
她把那些舊物、照片、未寫收件人的信件都放回去,一一放好。
最後把箱子鎖上,隻拿了一張程清然的照片。
她開車過去。
外麵下著小雪,路上倒沒存雪,地麵濕漉漉的,道路無聲地朝著遠方延展。
這是小半個月後,她第一次見到紀安揚。
紀繡年把手裡的照片遞給他。
是他提的要求,問她手上還有沒有母親的舊照片,說他想要。
墓園裡沉肅靜寂,青鬆翠柏佇立在道路兩旁,無聲守護著安眠之地。
紀繡年像是心情不好,眉心微蹙,神色也不好看。
甚至沒有心情跟他多說幾句,問問他的近況。
她沉默著不說話的時候,紀安揚想起自己剛到她家裡住的不自在。
後來紀繡年注意到了,一邊給他拉上書包,一邊說話。
說了很多,他有印象的很少。
隻記得她說,沒關係的,我愛的人跟彆人結婚了。
所以你不會是我的拖油瓶。我這輩子不打算結婚的。
所以,你儘管自在。
好像行走人間的她就隻是個溫良內斂的空殼子,整個人都少了幾分人氣。
後來紀安揚上課學到一句詞叫羽化而登仙,他甚至覺得這句話用在她身上也很合適。
那之後因為他身體不好,四處看病,在國內國外輾轉,他才覺得她整個人像是被責任和壓力硬拽著回到喧囂人間。
不過這種相處模式一旦定下來,就很難改變,以至於他一點也不知道怎麼跟紀繡年溝通。
紀繡年忽然說:“到了。”
“哦…我來清理這邊的雜草。”
按照慣例,紀繡年在墓前放上兩束花,一束矢車菊,一束紅玫瑰。
都是好友生前最喜歡的花。
紀安揚在清理墓地側麵的雜草。
紀繡年微微閉上眼睛。
總能想起那時候,清然是那麼樂觀積極的人,躺在病床上也跟她說,去見見你愛的人吧。
那時她已經頹然了兩年。
那是她們分開的第四年。
去找周琅吧。
她這麼想。
萬一呢…
萬一她離婚了,
萬一她過得不好。
然而她看到周琅與她的妻子並行在長街上。
像是剛從某個地方出來,周琅的神情很放鬆,眼神沉靜,似乎在笑。
她也不知道怎麼會跟著她們走了一路。
直到見到雙方父母,兩個家庭,進入一家露天餐廳內,氣氛協調,和樂融融。
她過得很好。
那她可以放心了,徹徹底底的。
於是她離開。
就這一眼,
足以把所有的情與愛都斬斷。
沒什麼的,就跟前二十年一樣過就好了
可是她發現不是的…有的感情那麼熱烈明麗,卻隻是一瞬煙花,無聲無息間熄滅在寂靜夜空。
為此她逼著自己戒斷所有回憶和情緒。
搬離原先住的地方,停掉手機號,清空郵箱。
愛也好,恨也好…她想,都會在往事的煙波中淡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