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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墓園出來, 紀繡年問紀安揚:“安揚,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家?”
紀安揚:“我…我再看看。”
紀繡年像是終於收拾好情緒,談起了他的事情:“再看看是多久, 是打算回還是不回。安揚,你小時候我就跟你說, 說話要說清楚,不要模棱兩可, 也不要拖泥帶水。”
紀安揚不自在地低下頭:“馬上寒假了,寒假前會回家的,我上次跟您說過的, 出去旅遊的事情…您還去吧,那之前我會回來收行李的。”
紀繡年語氣平靜:“這件事我記得,答應你是因為你第一次提出這樣的要求,我一定不會拒絕。但是出去玩之後呢, 你打算一直留在段家?”
“…我再想想。”
紀繡年不逼他:“你認真想, 過年前想清楚了再跟我說。我會尊重你的想法。”
“我知道了…”
少年抿著唇, 再度陷入沉默, 盯著遠處陰沉的天空發呆。
站在路邊, 紀繡年拉開車門:“我送你,上車。”
紀安揚卻不答應,非要說自己坐公交:“時間不早了,送了我再回去就太晚了,天黑開車也不安全。”
他犟起來的時候很執著, 不管紀繡年說什麼都不肯上車, 在路邊僵持的時間久了,後麵的車按喇叭,示意他們擋道了。
紀繡年不輕不重地拍了下安揚肩膀, 眼神裡難得有了責怪:“我們把彆人的路堵了。”
少年轉頭去跟人道歉,一聲抱歉還沒說出口,車窗一降,沒想到還是熟人,他愣了下,笑著打招呼:“周叔叔?”
周奪來祭奠一個老朋友,當年要不是他攔著他,他怕是在瀕臨破產之際做出衝動的事了…可惜這位老夥計身體不好,前兩年已經肝癌去世了。
“安揚?”
“不好意思周叔叔,我們擋了您吧,馬上就開走。”
周奪打開車門下車:“沒事,你這是跟家人一起…”
話說到一半陡然停住。
他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紀繡年身上,皺著眉頭思索片刻,認出了她。
他見過紀繡年不止一次,不過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
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十分賞心悅目的孩子,像夏日清秀梔子,亭亭而立,清秀大方。
上次臨時瞥過一眼,他還沒看清她的相貌。
現在,他能清楚感知到時光在她身上的痕跡,依舊是內斂沉靜的,隻是當年見人羞赧,現在卻多了幾分靜潭般的恬淡豁達。
紀繡年也恍惚一下…終於透過時光的迷霧,哪怕這人鬢發霜白,也認出了他。
她嘴唇動了一下,還沒說話,見到周奪陰沉的臉,陡然冷靜下來。
安揚還在呢。
再多的事情,尤其是當年那些舊事,沒必要當著孩子的麵來談。
周奪似也有這個意思,當著安揚的麵一分一毫都沒顯,問了他幾句話,才對他一點頭:“好了,你先走吧,我還有事要忙。”
紀安揚跟他道彆後回來:“正好遇上我同學的父親,我跟人家道歉了。”
“…嗯,你還是想自己坐公交?”
“是,我坐公交方便。”
少年有些訝異她怎麼突然就改變主意了,正好看見公交車停靠站台,來不及再多說:“那我先走了,您開車回去路上小心。”
紀繡年點頭,看著他飛奔趕車的背影,看到車開走,消失不見。
周奪已然走近,隔了三五米站定。
紀繡年看著他,沉默了片刻,才開口:“周叔叔。”
周奪嗯了聲:“有空嗎,聊聊吧。”
紀繡年點頭,非常禮貌,指了指對麵一棟茶樓:“我有私事要處理,麻煩您稍等一下,我很快就過來。您到樓上包廂等我可以嗎?”
周奪板著臉:“嗯。”
紀繡年沒有什麼私事,就隻是站在路邊寒風中,靜靜吹了會風。
她很快也進茶樓包廂:“抱歉,您久等了,您喝普洱可以嗎”
“都可以,坐吧。”
紀繡年坐下:“您請說吧。”
態度直接,彬彬有禮,不卑不亢,絲毫不拖泥帶水。
周奪早就有找她的想法,但一直猶豫不決,已經打好了腹稿,可因為剛才見到了紀安揚,重新組織台詞。
“安揚是你?”
“兒子。”
周奪臉色愈加不好看。
哪怕已經有心理預期了,可他還是很震撼。
如果不是教養使然,他簡直想質問她,都有兒子了,還跟周琅糾纏不清做什麼?
過了片刻,周奪才消化完震驚和錯愕,繼續說先前準備好的台詞。
“前不久,我見到你和琅琅一起,在她家樓下。”
“嗯,她腿疼…我送她一程。”
周奪沉著臉:“有的話我這個做父親的本來不該說的,我也不該插手你們的事情,但是我不想再我女兒再次為了你發瘋。畢竟你們歲數都不小了。”
紀繡年沒說話,做了個手勢,請他繼續說。
“那時候你們都還年輕,我理解你們不畏世俗的勇氣,所以我從未嚴肅反對過你們在一起。但是你知道,因為你父親,我的企業險些破產,我衝動之下鋌而走險,差點坐牢,幸好我下屬清醒,偷偷把我簽字的一份文件截留,最後我沒犯錯。但我的企業被迫遷往海外,無數員工下崗。我的妻子當時是高齡產婦,本來就身體不好,險些被嚇到流產。這件事我至今無法原諒。”
“……”
“我也知道,有的事不能怪你。可我想問你,”周奪指節在桌麵上輕輕敲了敲,“你是真的喜歡琅琅嗎?”
“我……”
“我知道你們在一起,是她單方麵的追求你,就連出國,也是因為她的請求,你才答應的。”
他不是沒見過周琅圍著紀繡年轉的樣子,滿心滿眼裡都是自己的心上人,她是從小真誠坦率的孩子,簡直恨不得把心都剖給自己的戀人。
紀繡年嘴唇微動,被周奪抬起手打斷。
“你先聽我說完。當時你們相約出國,周琅在機場等你一天,你不來,打電話你不接,發消息你不回。好,她到你家樓下等,那麼大的雪,你怎麼就忍心讓她在雪地裡站一夜?”
“你知道她為了等你在零下十幾度的夜晚,在雪地裡站了一天,我們去找她的時候,她低燒的人都不清醒了,現在每年冬天還經常低燒反複,膝蓋也留了毛病嗎?”
“她抱著那個破手機等了你整整一年,不是一天一周一個月,是一年,直到手機被偷,她不得不換號碼。”
“你知道因為那個手機被偷,她難受喝酒喝到胃出血住院嗎?”
“你都不知道。”
他輕描淡寫地給出結論,話鋒一轉:“可我的女兒是我一生最大的驕傲,她從小跌倒了就會自己拍拍衣服爬起來,在學校裡跟人打架了根本不會回來哭,自己就會揍回去。她是個意誌力很強的人,一年後她終於清醒,生活早就重歸正軌了。”
“……”
“我知道你們或許曾經彼此喜歡,但我始終不相信你到底有多愛她。如果你真的愛她,現在就不要打擾她平靜的生活。”
紀繡年點頭:“我知道。”
“你知道,可你沒有做到。你的父親一直小動作不斷,琅琅瞞著我,但公司裡的老人早就跟我說了,我隻是裝不知道,你父親那個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心存僥幸,可我不願意冒險。”
“……我很抱歉。”
“你送她回她臨時住的那個地方看到那裡空空蕩蕩,可那不是她的家,她有她的家人。”
說完他怕紀繡年不死心般地說:“她結過婚。”
他拿起茶杯,猛地灌下了一杯茶,不知是為了緩解這一番長篇大論後的口乾舌燥,還是為了掩飾難以控製的心虛。
周奪觀察著紀繡年的反應。
很奇怪的,她沒有出現震驚的神情,反倒是很平靜地點了下頭,輕聲說:“我知道的,叔叔,您說得對,是我做的不夠好。”
她無意為了周奪最後一句話去跟他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