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再次眨眼,說見過,也說過了。
紀繡年一時間沒有彆的話說,隻能安撫似地握著他的手,看他因為藥物的作用近乎昏昏欲睡,卻每隔十幾秒就睜開一下,努力辨認在病床前的人到底是誰。
每次睜開幾秒都茫然而恍惚,很快又滿是失落的再次閉上。
明明疲憊到極點,甚至隱約知道不過是徒勞。
等護士進來查房,紀繡年轉身往外走。
最開始步子是慢的,而後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年年!”
江蔚過了幾秒才注意,立刻追出去,隻看見她在走廊上匆匆離開的背影,夜裡安靜,叫了她一聲後聲音在走廊上回蕩,引來彆人注視的目光。
他不能大聲喧嘩,病房這邊又不能沒人留下照看,於是沒再追。
江蔚歎一口氣,站在了原地。
手機打電話,紀繡年沒接,隻能發短信過去:放心吧,大哥在這幫你看著。
過了會沒有回複又說:你彆亂跑,聽到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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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的項目清算差不多做完,公司裡已經提前進入放假倒計時。
周琅連續幾天沒睡什麼覺,薛以凝打她小報告,被母親從公司抓出來,最後以她信誓旦旦一定在晚上10點前入睡結束了母親的嘮叨。
為了避免遭受到持續的摧殘,她沒回家,住的是自己的公寓。
窗戶開了一半,屋內沒開暖氣,冷冰冰的。
手機早已沒電關機,放在床上充電,她沒注意時間,直接躺下了。
本來以為是睡不著的,卻不知不覺睡著了。
但沒多久,她被吵醒了。
手機不知什麼時候充滿了電,已經開機,她睡前忘了開靜音。
十二點半。
她火氣上冒,語氣不佳,雙眼酸脹,沒看清屏幕上的名字:“哪位?”
“是我。”
隔著電流,人的聲音裡似乎也多了幾分奇異的沙啞,透著奇異的寧和。
周琅耳尖像被針紮了下,困意四散,徹底清醒,她開了燈,伸手按了下眼睛,聲音裡還殘餘著濃厚的困意:“深更半夜,什麼事情?”
“關於白天的事…”電話裡的聲音清醇,因為猶豫而出現停頓,“我想再請求你一次。”
周琅語氣淡淡的:“請求我?”
“我求你。”
電話裡陡然安靜了,似乎連彼此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周琅冷冰冰的:“你拿什麼來求我?”
“你想我怎麼求你,或者…拿什麼求你?”
“…你問我?”
周琅差點被氣笑了。
她說求她,現在反而把問題拋給了她。
她語氣愈加不善:“你能有什麼?我看紀教授這麼多年就在學校裡當老師,也沒多少錢吧。不過,當然了,我什麼都不缺,最不缺的是錢。”
“能有什麼…”紀繡年在那端頓了一下,聲音很輕,“什麼都可以。”
“什麼都可以?”
周琅怒意更盛,低聲重複她說的話。
她之前是多麼盼望她能對她低一次頭,可現在真這樣…反而隻叫她生氣
她們以前在一起的時候…她什麼時候讓紀繡年對她說過一個求字,不管什麼,隻要她看一眼,她都會懂。
周琅冷笑:“好啊,那你現在來我家。地址你知道。”
說完她立刻掛斷電話。
心裡憋著的那股無名怒意無處發泄,站在窗邊吹了會冷風也沒消散。
窗外還在下雨。
冬夜的雨寂靜且孤清,落在地上的聲音入耳輕微。
冰箱裡還剩下四五罐冰啤酒。
她拿出來,坐在了窗台上,打開一杯,一口喝了大半。
其實她一點都不喜歡喝酒。
還是以前…剛分手的時候養成的壞習慣。
酒隨便喝了半瓶,心情平靜不少,可困意是徹底沒了,她坐在沙發上看起了電視。
無聊的深夜檔電視劇,很快就把她看困。
直到門鈴聲響起,把她驚醒。
紀繡年站在門外,等待了十分鐘。
她將雨傘放在旁邊,擦了擦濕漉漉的發尾,確保自己的鞋子不會留下水跡弄臟主人家的地板,才按下門鈴。
過了兩分鐘,門打開。
隻開了一半,周琅站在門後。
客廳裡沒開燈,電視的光冰白,微冷,如螢光般,將她們的身影籠罩進去,如同一座與世隔絕的島,寂靜,孤獨。
周琅沒完全睡醒。
差點忘了自己說了什麼,那句‘你怎麼來了’說到一半,硬生生忍住了。
隻冷冷淡淡地看著她,盯著她那件仍濕漉漉的大衣和似乎不再往下滴水的發尖,過了幾秒才開口:“你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