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燈打開, 冷光,隻照出那一小片區域。
周琅又掃了眼那件大衣,把窗戶關上, 暖氣打開,語氣十分生硬:“外套脫了, 彆把我家地板打濕了。”
紀繡年點頭, 她把藏青色大衣脫下來,對折後抱在手中,隻穿著白色針織毛衣,勾勒出纖細脖頸和清瘦肩膀。
她聞到空氣中的酒氣,直覺這並不是談話的好時機,但還是選擇開口:“我想請求你, 是否能晚點提交材料…等我父親能外出探視我祖父後, 大概需要兩天時間。”
周琅把電視調成了靜音,聲線十分緊繃:“我為什麼要幫你?”
紀繡年沒說話。
隻是想起那次在樓下, 周琅在路燈下, 笑著跟她說她騙不了她,那一刻她的笑容溫和大方,如佩戴著得體麵具, 目光中的光焰卻漸漸熄滅乾淨。
那一瞬間仿佛有無聲的裂痕悄然展現。
這些日子埋在一次又一次的相見之下,原本潛藏的堅冰悄然顯露。
橫亙在她們之間的…不僅是十六年的光陰,是來自家庭的阻礙, 是來自社會的偏見。
或許還有她們被風霜刀劍磋磨過的,漸漸疏遠的兩顆心。
紀繡年輕聲說:“沒有為什麼。我求你。”
她們的影子被燈光投落到牆上。
光影切割之間,她和她的影子之間彼此獨立, 落在冷白素沉的牆上, 像一幕筆墨乾淨的山水畫, 黑白分明。
“求我?”
周琅在沙發上坐下,仰頭喝完剩下的半瓶酒,唇角微微彎著,笑容是冷淡而譏誚的:“既然你也認為我根本沒有義務來幫你的話,那就繼續之前的問題吧。這世上的事情大多是一場交易,你不是說什麼都可以嗎,紀教授準備拿出什麼東西來打動我呢?”
紀繡年站在落地燈旁,她的影子清瘦乾淨:“我不知道什麼能打動你。”
“那你想啊。”
周琅攥著空啤酒瓶,目光一寸寸地從她身上掃過,最後收回。
在一片靜默中,她抬起手,食指在自己嘴唇上重重擦過,好像是被瓶酒的鐵皮劃破了,淡淡的血腥味,有點疼。
殊不知這個動作,在深夜,多了某種其他的意義。
如同錯誤的信號。
“想不出來是吧…”周琅絲毫未察覺,把空罐放回茶幾上,又開了一罐新的,酒液漏到茶幾上。
周琅感到頭暈。
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又是低燒,反反複複大半個冬天,大概是剛才吹了太久冷風的原因。有時她簡直要懷疑自己遲早要被燒傻了。
周琅盯著剛開的酒發呆,在心底勸自己不要喝下去:“想不出來就請你走吧,這麼晚了,彆打擾我休息。”
哪知道她那麼隨口一說,紀繡年就真的會過來。
可下一刻,紀繡年忽然從她手下搶走那罐剛打開的酒。
“你做什麼?”
在她不解的目光,一向內斂持重的人忽然仰頭,灌了大半罐酒。
彎腰,俯身,吻她嘴唇。
“你喝…你…”
落在牆上的影子終於有了交集。
像是一幅靜默的山水畫上的水墨徹底暈染開,黑白分明的界限處一陣劇烈的波蕩,再難界限分明。
熟悉也陌生的清淡味道。
溫溫涼涼,甚至沾著一點酒氣。
唇與唇相觸的那一瞬間,仿佛陷入了某個不知名的夢。
寧大校園裡高大繁盛的香樟樹,盛夏時節葉子裡藏著細碎的黃色花瓣,走過樹下仰起頭深呼吸,一陣一陣的清香。
山澗幽穀裡靈動乾淨的一尾溪,寂靜夜晚溪水中映著明亮的耀眼星辰,踩在溪中水拍打著小腿,一陣一陣的酥癢。
她們似乎還站在二十歲的香樟樹樹下,站在夏日山澗溪水中,與戀人接吻。
直到紀繡年往後退了一些,驚碎了這美夢。
周琅用力抿了下唇,攥住她手腕:“你這是…這是什麼意思?”
紀繡年看著她,黑亮眼眸像寂靜的湖。
清清楚楚地說,我沒有什麼其他能給你的了。
周琅攥著她的手腕陡然用力。
眼睛裡怒意如焰,咬牙切齒:“紀教授倒是很會做生意啊。”
把她們往昔回憶視若無物,把她自己視為開出的價,隻當作一場清楚明白的,你來我往的交易。
紀繡年用力抿了下唇,似乎在她波瀾漸起的目光中感受到已然適得其反。
她剛想站直,卻被拉著手腕跌坐下去,緊接著一道冷冷的氣息覆蓋上來,指尖輕輕按住她的唇:“紀繡年…你怎麼敢…”
說完她低頭,吻了下去。
“唔…周琅…”
周琅重重地咬了她一下,不讓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