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的手在銀盤上隻停留了一瞬,目光在所有牌子上掠過一遍,哪個都沒有停留,就淡淡揮了揮手,說:“退下吧。”
敬事房的太監悄悄退下了,李德全也送了太子回來。
薑鄢鬆了一口氣,康熙不翻牌子,就是沒打算在她這裡留宿。
薑鄢選上來的點心小食很合康熙的心意,康熙淨了手,瞧著底下奴才安安靜靜的收拾小飯桌,他的目光又再度落到了薑鄢的臉上。
哪怕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此時再看,康熙仍舊會被那張太像仁孝的臉弄到失神片刻。
康熙總以為,是那夜燈色太暖,是那輕衣太薄,可如今院子裡的宮燈燈色柔和,隻掛著幾盞在涼棚上照明,就連薑鄢,穿的也是中規中矩,頭發也都是梳起來的,隻是衣裳顏色淺淡些。
可還是像。太像從前日常的仁孝了。
“貴妃身子不是太好,三病兩痛總是常有的事,太皇太後年紀大了,後宮的事早就不管了,”康熙凝視薑鄢半晌,斟酌著說,“你尚年輕,想不想像榮嬪惠嬪她們那樣,替貴妃分擔些協理後宮的事務?”
康熙本來沒有這個心思的。
可看她將儲秀宮打理的井井有條,仁孝從前的舊人居然用的這樣順手,除了那張臉也不是一無是處的美人。
看她這樣躲懶,康熙就有點看不過眼。隻把人養著的心思淡了,就總想給她找點事做。
如今天熱,後妃都不怎麼出門。康熙想著,這樣總窩在殿中也不是個辦法,等再熱些,屋裡也會像蒸籠似的難待,過些時日,總還是要去南苑行宮避暑的。
那邊涼快舒服,還能騎馬,比宮裡自在多了。他帶了人過去,後妃間也多少能走動一下。
這些天往太皇太後處,惠嬪榮嬪她們那裡走動,總能聽見些議論。
從薑鄢住進來見了眾人,康熙就聽到好多議論。議論多半都是驚訝薑鄢的性子,雖然容貌是一模一樣,性子同仁孝卻不大相同。
仁孝端莊知性,這位卻本真的像個小孩子。宜嬪甚至跟他開玩笑,說看著德鄢格格那個樣子,她總忍不住心生憐愛,本來就對仁孝皇後敬仰崇敬,再加上德鄢容貌加成,這樣感情一催化,闔宮後妃都對德鄢心生好感,尤其是她年紀小,後妃們都是真心實意的憐愛她。
就連太皇太後都同他說,叫他莫委屈了德鄢。哪怕是心知肚明的替身,也莫忘了人家還是出身赫舍裡氏家族的。
薑鄢語氣和緩但堅定不移的拒絕道:“回皇上,臣妾屬實是太年輕了。臣妾不行,而且臣妾也做不好。”
她是真的隻想躺平啊。
侍奉康熙可以換來快樂無憂的躺平生活,她覺得這很公平。
可是要再讓她去協理六宮事務,那麼抱歉,她是真的做不到啊。
六宮事務繁雜瑣碎,每天要處理非常非常多的事情,後宮大小事務,幾乎都需要親自過問,哪怕不問,也得做到心中有數。
佟貴妃本來身體就不是很好,薑鄢記得,她之前去請安的時候,在佟貴妃宮中坐了一陣子,親眼目睹她斜倚在榻上,一邊忍著頭疼一邊聽著各處總領彙報事務,一聽就是一個多時辰,簡直比公司老板還要忙。
薑鄢現在年紀還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需要多吃多睡,如果吃不好或者睡眠不足,亦或操心過多,肯定會影響她的生長發/育的。
薑鄢還是不希望自己長不高。
康熙就知道她懶。
彆的嬪妃一聽到有這樣的機會,巴不得就要接下,她倒好,上來就說自己不行。
伺候人倒是小心翼翼的挺謹慎,怎麼到了這上頭就這麼直接,她就不怕他生氣嗎?
康熙麵色沉了沉,眼底卻沒什麼怒意,盯著薑鄢說:“保成年紀還小,從來都隻跟著朕,是朕一手照料他的飲食起居,課業習字也都是朕親自教的。這幾年,他沒有對什麼人或事表達出強烈的興趣。”
“如今抄好了書,迫不及待就要到儲秀宮裡來。可見是覺得你新鮮,對你感興趣了。但你可明白,太子在你這裡,若有什麼閃失,你罪責難逃,後果難料。”
“要不然,朕往後,還是禁了保成來儲秀宮。也免得你能力不夠,惹了麻煩。”
薑鄢將拒絕的話說出來,院中和諧的氣氛頓時凝滯,氣壓都低了。
李德全李嬤嬤等侍候在側的人,太監宮女一瞬全都噤若寒蟬,恨不得連呼吸都不敢了,就預備著康熙生氣,他們要第一反應就跪下請罪。
可康熙居然沒生氣,沒有怒斥,隻是接下來的話,就帶了些冷冰冰的諷刺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