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沒法睡個整覺,隻能抽空休息。還要隨時盯著堤壩那邊的情形,生怕下雨,生怕堤壩修築失敗,反正便是不甚安心。
薑鄢這一夜也睡得不踏實,天太熱了。
屋裡放冰塊都沒用,實在是悶熱,一晚上醒了好幾回。
最後沒辦法,薑鄢想著康熙也不回來睡,就把她的純金小匣子拿出來,抱著冰冰涼涼的小匣子睡了一夜,晨起醒後起來一瞧才發現,半夜也不知怎的,沒上鎖隻扣上的暗扣被蹭開了。
金錁子落了滿床,她身子底下鋪了滿滿一床,她就是這麼咯著睡著的。
薑鄢自己看了,身上被印出好多金錁子的印記。
金錁子最後被收起來了,一個也沒少,重新又放回了純金小匣子裡,小匣子也被放到了箱籠裡。
早膳是薑鄢一個人用的。
胤礽早早就起身了,自己悄悄用過早膳後,知道薑鄢還在休息,也沒過來,直接就往前頭去了。
康熙在前院等他,今日父子倆還要一同去現場。
白日裡更熱,太陽比昨日還要大些。
屋子裡悶的坐不住,薑鄢到院子裡的涼棚下坐著,讓李嬤嬤他們把放著冰塊的小缸抬到她跟前,然後她自己打扇,盯著對麵的一叢盛放的木芙蓉發呆。
蟬鳴聲聲,薑鄢撐著下巴,一看那花就看了一個多時辰。
晌午的時候下了一場暴雨,及至電閃雷鳴,倒是把天地間的悶熱給驅散了些。
薑鄢用午膳的時候,看著外頭的大雨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這樣大的雨,那修築堤壩的現場應該會漲水,水漲起來會不會有事?
那兒本就是個從前黃河決堤後形成的水澤,若是再漲水,還是很危險的。
現今正是修築堤壩和改道的關鍵時刻,成敗便是近些時日了,不然康熙也不會這樣上心的親自去盯著。
薑鄢還是有點擔心胤礽,有點擔心大老板的。
狂風驟雨持續了大半個時辰,而後便重又晴朗起來。
天空仿若水洗過後的湛藍,空氣清新,暑熱稍解,氣候比上午和昨日舒服多了。
薑鄢就待在屋子裡,打量著院子裡落了一地的木芙蓉,沒有衝動的派人去打聽河道現場的消息。
申時末刻,薑鄢聽見這寂靜了一下午的園子似有動靜,她心中似有所動,剛走到門口,就被院子裡的陣仗給驚著了。
迎麵從□□上走來的是一大一小兩個泥人,後頭跟著的人也全都是泥人。
要不是身上衣裳的花色樣式勉強能辨認出來誰是誰,薑鄢幾乎都要以為是有不知身份的闖進來了。
彆說康熙胤礽了,就是後頭跟著的李德全等人,臉上也都是曬乾了的泥水,見了她,一個個都給她請安行禮。
薑鄢這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瞧見,所帶來的震撼還是很大的。
她反應慢一拍,還沒顧得上給康熙請安,那一大一小兩個笑嘻嘻的泥人就過來了。
康熙腿長,先走過來的。
他看起來十分高興,過來就把薑鄢抱住,在她臉蛋上輕輕親了一下。
“朕去沐浴。”看見薑鄢的嫩生生的小臉也沾上泥巴,康熙高興極了,大手揉了揉她的臉蛋,然後去了隔間。
胤礽緊隨其後,他虛虛抱住薑鄢,沒敢像他皇阿瑪那樣去蹭他姨母的臉蛋,而是牽著他姨母的手一頓揉捏,然後心滿意足的嘿嘿一笑,去了另一個隔間。
小廚房的熱水很快就送到了。
父子倆各自痛痛快快的沐浴。
薑鄢在外頭看著自己臉上手上的泥巴發愣,深感她有點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但她不知道,她臉上的笑容燦爛極了,一整日心不在焉的心,重新定在了心腔裡。
薑鄢在外頭用熱水把臉和手都洗淨了。
隔間裡頭,康熙叫她進去。
薑鄢進去時,康熙已經沐浴完了。伺候康熙沐浴的是個小太監。
跟著康熙出門的李德全及護衛等人,都要去洗淨了才能重新回來伺候。
康熙揚了揚下巴,小太監安安靜靜的退出了隔間。
薑鄢走上前去給康熙係扣子。
康熙又伸手輕抬她的下巴,讓她仔細看自己的臉上肩膀上:“朕今日不曾曬傷。”
非但不曾曬傷,昨日曬脫皮的地方已經好了。康熙的自愈能力還是很強的。
今日的皮膚上一點紅痕都沒有,可見薑鄢的法子很有用。
康熙去握她的手,薑鄢的手被攥住,扣子也係不成了,康熙將她的指尖放在唇邊輕親,唇角含著幾許笑:“是你教保成給朕抹泥巴的?”
他今日到了現場,剛要開始,胤礽就比他先開始了。開始給每個人抹泥巴。
胤礽好像是預先就準備好了的,速度奇快,誰也沒能躲掉,就被抹了一臉的泥巴。
後來他抓著胤礽問了,才曉得是薑鄢教的。
康熙把人拉到懷裡,低著頭用下巴蹭薑鄢的耳尖:“不直接跟朕說,非要這般拐彎抹角的,是怕朕不聽你的麼?”
薑鄢被蹭的有些癢,她躲了一下,被康熙追著問了,她才說:“皇上原本就沒打算聽臣妾說。”
她這話是陳述事實,康熙卻似從中聽出幾分似怨非怨的嬌嗔。
康熙高興極了,本來回來的時候他就很高興,現在更高興了。
先前抓著胤礽問出這話來,知道了這是薑鄢教的,康熙心裡就挺高興的。鄢妃心疼他,這般曲線救國的教胤礽,就怕他父子倆曬傷了,這不就是把他們父子放在心上了麼。
“彆跟朕置氣。保成說你不高興就不理人了,對朕彆這樣。”
康熙身上熱得很,貼著他的胸膛,薑鄢有點臉紅,大老板著實是太熱情了些,薑鄢承應一番,有些跟不上節奏,過了一會兒被放開,她才輕輕嗯了一聲。
薑鄢被康熙握的汗涔涔的手被放開,她又繼續給康熙係扣子。
薑鄢臉紅紅的問康熙:“皇上,堤壩如何了?”
康熙日日在她麵前操心河道的事,她天天跟著耳濡目染,本就跟著上了心,今日下雨,她跟著懸心了一日,如今等到大老板回來,她才敢問一句。
瞧康熙心情這樣好,全然輕鬆的模樣,這半年是不多見的,薑鄢猜測,河道之事,應當還算是順利的。
康熙倒意外她肯問。不過轉念想想,她這樣心疼他們父子,他處置河道事時,也並不全然避著她。
鄢妃是極聰慧的,康熙願意同她說話,她也並不同於那些謹守本分的後妃,很有些敢碰敢說敢想的熱情,偏偏又很老實,他和太皇太後都喜歡這樣的熱忱。
“今日漲水極多,幸而眾人努力,改道是極順利的。水也不曾漫出來,堤壩修築的極好,想來今年應該是能撐過去的。秋來汛期時,再精心加固些,便無大事了。”
康熙今日在現場一整日,狂風驟雨間都不曾下來,一直在上頭盯著。皇上都這樣上心,底下人自然是努力的,因此本還有些工期的堤壩修築今日便收尾了,完成的極好。
康熙打算,再在大野澤住幾日,看看情形,若好了,他們再啟程。
一朝心血終是有了回報,康熙整個人都放鬆下來。雖說河道之事任重道遠,但現在還是可以鬆口氣的,這弦若是一直緊繃著,也並不妥當,現下可以稍稍安心些,等這幾日過去,大野澤這裡趨於穩定,便可繼續前行了。
大約是從前康熙處置河道事的時候,薑鄢在旁邊陪著太多,又聽康熙與胤礽議論往年黃河決堤,有多少多少人受災,出現了怎樣怎樣的事故,此番聽見康熙說堤壩無事,一切順利時,她仍是不能放心。
可心中也隻是隱隱不安,薑鄢並不願意將這種隱隱的不安表現出來,她仍是如常。
可康熙慧眼如炬,陪在身邊幾年的人,近兩年一直縱著,怎可能看不出她的異樣呢?
康熙隻管不動聲色,同著一起用了晚膳,打發胤礽去休息,康熙便要同薑鄢一道歇息。
他也借口說累了一日,薑鄢一整日都沒做什麼,懸著心也累了,昨夜又沒有睡好,就信了康熙的話,與他一道早早歇下。
可她睡得不踏實,康熙摟著人,安撫許久,懷裡的人才慢慢安穩下來,待呼吸平穩後,康熙才悄然起身,到了外間來。
屋裡隻留下一盞小小的燈燭,康熙怕沒了光薑鄢害怕,就給她留著了。
外間隨意坐在榻上的帝王麵沉似水,眼神清明不見半分倦意。
李嬤嬤慶月鬆月悄悄行禮,跪在康熙跟前,康熙抬了抬手,叫了起。
三人躬身而立。
康熙沉著聲音低問:“鄢妃這兩日,做了些什麼?”
李嬤嬤說:“回皇上,主子不曾做什麼。昨日下午在涼棚裡打扇,晚膳時才回房。今日上午在院子裡看花,下了雨便回了屋裡,還是在門前看花。主子似是心神不寧,午膳也沒有用多少。皇上與太子爺回來,晚膳才用的多些。”
“心神不寧?”康熙想,東西都吃的不多,心事竟這樣重?
李嬤嬤說:“主子是為皇上與太子爺懸心。瞧著是看花,其實一直盯著□□那裡,有什麼動靜都要去看看。”
康熙聽了這話就心疼。麵上她不說,心裡這般惦記。她這樣惦記,康熙又是心疼,又是高興。可瞧她這遲遲回不過神的樣子,約莫是這回嚇著了。
瞧著人是鎮定,還給他出主意,教胤礽抹泥巴防曬,其實心思那樣重,怕是也惦記著百姓吧。不然,也不會主動問堤壩的情形了。
康熙想,這樣下去可不行,走之前,得讓她重新高興起來。不然將來總是夢魘,他要心疼壞了的。
康熙又問:“鄢妃身上那些個凹進去的小印子,是怎麼弄的?”
他今日摸到的時候嚇了一跳,還不知怎麼回事,問她她又不肯說,舍不得逼她,隻好來問她的人。
李嬤嬤前頭的問話答得爽快,問到這個,遲疑了片刻,才說:“昨夜,主子睡得不安穩。說熱,就把那個純金的小匣子抱著睡。小匣子的暗鎖開了,金錁子滾了滿床,主子身上那是咯出來的。不過後半夜,許是抱著涼快,主子睡得還不錯。”
康熙一時無語。他揮揮手,李嬤嬤等人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康熙進了裡間,沒上床榻,先去她的箱籠裡,把那個純金小匣子給她找出來了。
然後將暗鎖鎖好,跟著抱上了床。
悄悄把小匣子塞到薑鄢的懷裡。
他隻是想試一下,沒想到熟睡的那人像是瞬間得到了什麼寶貝似的,直接就把匣子捂到了懷裡,還抱的緊緊的,仔細看,帷帳外透過來的那一點點光亮裡,她似乎還在笑。
康熙吃醋了,她還從來沒把他抱的這麼緊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