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畢竟也是高門大戶的一等公夫人,整個人還是秀麗嫻靜的。
薑鄢在打量赫舍裡福晉的同時,赫舍裡福晉也借著給薑鄢請安的機會瞧著薑鄢。
瞧見薑鄢那與自己姐姐一模一樣的眉眼,赫舍裡福晉十分恍惚,若非兩個人截然不同的氣質,還有絕不等同的年歲,赫舍裡福晉幾乎要以為姐姐死而複生,就好生生的坐在那裡同她說話呢。
“福晉過來,是為了什麼事呢?”
薑鄢叫了起,等赫舍裡福晉落座後,她就開了口。
反正兩個人也不熟,也沒有必要拐彎抹角的寒暄。
赫舍裡氏這時候過來,肯定是有事。薑鄢也不想浪費彼此的時間。她一會兒還要去忙呢。
她這樣直接,赫舍裡氏倒是有些恍惚,隻管看著她問:“娘娘在宮中,過得好麼?”
薑鄢玩味一笑,還是很有耐心的回說:“好啊。”
赫舍裡氏心想,是啊,怎麼會不好呢?頂著這樣一張臉,受儘皇上萬千寵愛。皇上獨寵,太子親近,眾妃之首,無人敢對宸淑妃不敬,這樣的待遇,怎麼可能不好?
赫舍裡氏以為自己心中是有恨的。可是在見到人之後,才發覺自己此前的糾結純粹是可笑的。宸淑妃進宮,是皇上接她進來的。
家中已經告訴過她,是宮中直接下旨,令人來接的,甚至都等不到庶妹長大。
她和這個庶妹,交集不多,形同陌生人。
她是不大喜歡庶妹的長相,可現下看來,這長相又好似一種天賜,讓她還能看見長姐生動的容顏。
宸淑妃說好,赫舍裡氏心裡卻知道,替身入宮,侍奉皇上,宮中迎來送往,未必就是好。
她這容貌,又是風口浪尖上的人物。也難怪她入宮後十分低調,不與眾妃來往,總是聽說她不愛出門,隻管自己關起來門來過日子的事。
可高調起來,偏偏又是那樣顯眼。
赫舍裡氏是最了解她姐姐的,她姐姐不是這樣的性子。若論起來,宸淑妃與她姐姐,除了一張臉,其餘的地方,再沒有相似的了。
宸淑妃能有今日,依靠的絕不僅僅隻是這張臉。
赫舍裡氏便隻見了這一麵,一下子就推翻了心中之前的許多定見。
她原本就打定了主意的事情,此時更堅定了心中的想法。
赫舍裡氏收起心中雜念,打起精神來,瞧著殿中伺候的都是宸淑妃身邊親近的人,又都是她姐姐從前身邊的人,赫舍裡氏很有安全感,直接將要說的話全說了出來。
“妾身今日前來,是有些冒昧了。望娘娘見諒。”
“實是有些事情,妾身思量再三,還是覺得應當同娘娘說明。該如何定奪,還是要等娘娘的示下。妾身及夫君,為此事日夜懸心,還請娘娘做個主。”
赫舍裡氏說的,還真是鈕祜祿氏的事情。
鈕祜祿氏早幾年鬨騰過府裡後,安靜了些時候,後來陸陸續續小鬨過幾回,都不是什麼大事,吵著要孝昭皇後的舊物,府裡找出來也就給了。
可這一二年,就越來越過分了。
原本薑鄢進宮後,外頭隻有些零星的傳言,並沒有形成什麼氣候。也就是說幾句,沒造成什麼影響。
可鈕祜祿氏偏不高興,她私底下找人到處散步儲秀宮的傳言。
最後變本加厲,直接找到了法喀的頭上。
“貴妃想要公爺為她造勢,想要借此扳倒娘娘,讓娘娘一敗塗地。貴妃還想讓公爺幫她更進一步。皇貴妃的位置,貴妃已看不上了。貴妃想要那最尊貴的位置。非但如此,貴妃還要公爺想辦法,將七阿哥送到她膝下養著。皇後養子,也是嫡子。”
“貴妃的意思,是先養著七阿哥。待將來再有了親生的阿哥,她便更有倚仗了。到時候,後宮所有人,都不及她尊貴。”
鈕祜祿氏是真的瘋魔了,也真的魔怔了。
法喀都被她折磨瘋了,法喀根本不想乾這些事,也沒乾過,但一直被鈕祜祿氏催著,法喀也很煩。
眼瞧著外頭的傳言愈演愈烈,法喀怕鈕祜祿氏越來越瘋,最後把他們府裡全都連累了,就與憂心忡忡的赫舍裡氏商量後,決定告發此事。
而他們的第一選擇,就是薑鄢。
薑鄢還說呢,先前鈕祜祿氏是真的有點瘋了,天天陰陽怪氣說那些話,如今算是找到症結所在了。鈕祜祿氏布的局,眼看著完成了三分之一,依她的個性,自然是要得意起來的。
可沒想到算錯了太皇太後的態度,反而自己被禁足了。
現如今,法喀也頂不住壓力,讓福晉到她這裡來告發。
就這些籌劃,哪怕後頭的還沒做,就憑借鈕祜祿氏勾結外臣陷害後妃,也夠她喝一壺的。
“可你們為什麼要找我呢?”找薑鄢,這事兒還拐著彎呢。
直接找康熙告發不就好了。
赫舍裡氏踟躕片刻,才說:“妾身夫君,尚念及骨肉情意。想讓妾身來說情。”
薑鄢哦了一聲,不做評價。
赫舍裡氏卻好似很窘迫,忙又說:“娘娘彆誤會,妾身與娘娘是一家骨肉,妾身並不是來說情的。貴妃所為,全是針對娘娘,娘娘無需為她說情。”
赫舍裡氏對鈕祜祿氏,也是真的無語了。不打算容忍。
赫舍裡氏望著薑鄢,輕歎道:“是妾身自己。想過來見一見娘娘。和娘娘說一次話。”
她不和這個庶妹親近,平日裡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生疏太久,一直都是陌生人的相處方式。太靠近了大家都會很不習慣。
她隻能用這種方式過來,說說話,稍微了解一下。而得到的反饋,已經比她想象中好太多了。
薑鄢沒有為赫舍裡氏花費什麼精神,也懶得去猜測她的心思。
薑鄢看了李嬤嬤一眼,李嬤嬤會意,輕輕點了點頭。
薑鄢就問赫舍裡氏:“你過來時,可有人看見?”
赫舍裡氏是悄悄過來的,並沒有讓人看見。與她相熟的人也隻以為她是去小解,沒人知道她過來儲秀宮告發貴妃。
薑鄢點點頭,不著痕跡的看了李嬤嬤一眼,李嬤嬤就笑,借口要為主子與福晉添茶,出去了。
等李嬤嬤再回來時,康熙沉著臉當先進來了。
赫舍裡氏嚇了一跳,沒想到康熙會過來。也沒想到李嬤嬤竟是出去請康熙的。
薑鄢懶得管這事,見李嬤嬤將康熙請來了,便將主位給康熙坐著,康熙牽著她的手,讓她在旁邊陪坐。
李嬤嬤顯然對康熙說了些,康熙見了赫舍裡氏,就沉聲說:“將你所知,再說一遍。”
康熙與薑鄢那是大不相同的。
在薑鄢跟前,赫舍裡氏是主導的一方,她想如何說就如何說。
可康熙在這兒,天子威勢,幾乎是將她當做犯人般審問,赫舍裡氏半點都不敢隱瞞。
一五一十全說了,康熙問什麼答什麼。
待問完了,赫舍裡氏才驚覺自己一身都透了大汗。
康熙在乾清宮批折子,李德全說李嬤嬤有事求見。
李嬤嬤有事,便是薑鄢有事。康熙知曉這時節薑鄢在忙壽宴的事,輕易不會讓人過來,立刻就讓李嬤嬤進來。
一聽李嬤嬤稟報,康熙勃然大怒。
心中怒,麵上沉肅一片。
來儲秀宮見到了人,對仁孝的親妹妹也沒有半分好臉色。
聽完赫舍裡氏所言,康熙暗暗咬了牙關,鈕祜祿氏真是好大的膽子!
“人,朕帶走了。”
對上薑鄢的目光,康熙眸光稍稍軟了些,可聲音卻浸透了寒意。
薑鄢點頭:“好的。”這事兒她真的懶得管,她也管不了。
就像她小時候教給胤礽的那樣,解決不了的問題,可以全部心安理得的丟給康熙。
康熙會解決好的。
德鄢對這個姐姐,真的沒什麼感情。薑鄢對她,就更沒有什麼感情了。光憑一麵之詞,怎麼知道赫舍裡氏沒有同法喀私底下做什麼傷害她的事情呢?
究竟如何,還得康熙去查了才行。
康熙將赫舍裡氏帶走了。
今夜還有皇太後的壽宴,赫舍裡氏還得正常出宮才行,否則外頭的人會起疑心的。
康熙早就著手在調查此事,此時更不宜驚動外頭的人。
康熙回了乾清宮,當機立斷先調查赫舍裡氏和法喀。
薑鄢說不管就是徹底的不管了。
康熙既沒有聲張,自然就是不希望這些事外傳或者讓不相乾的人知道。
薑鄢也就一切如常,照舊給皇太後預備壽宴。
隻聽李嬤嬤說赫舍裡氏照常出宮了,薑鄢也沒太放在心上。
皇太後壽宴,自然不宜大動乾戈,連太皇太後都瞞著了,這事就是康熙自己一手辦的。
等皇太後壽宴過後,宮裡宮外一切都風平浪靜的時候,康熙有了十足的把握,才把這事兒翻出來,一個個開始算賬。
康熙前頭事忙,有幾日沒來後宮了,薑鄢樂得清閒,斜倚在美人榻上看院子裡的春光。
李嬤嬤給她一樣一樣掰扯結果。
“與流言有關的人家,奪爵的奪爵,流放的流放,都治了罪。”
“鈕祜祿氏府上,唯一的差事也擼了。如今隻剩下祖上的爵位。”
“鈕祜祿氏褫奪貴妃尊位,被皇上送出宮去了。圈禁在山上,誰也不得見。宮裡宮外,再無人敢說什麼了。”
“有了皇上的態度,便是議論也隻是悄悄的,不敢再亂傳主子的不是。”
“還有一件,前日明中堂因什麼事情,得了皇上的訓斥,將大學士之位給罷黜了。”
薑鄢聽著聽著,聽到最後一條,頓了頓,問李嬤嬤:“外頭說寵妃乾政的話,是明珠傳的嗎?”
李嬤嬤說:“這一項未有定論。查不到源頭了。”
薑鄢哦了一聲:“那就是說,未必是明珠傳的。也許同他無關。”
李嬤嬤說:“也許同他有關。”
薑鄢撐著下巴說:“可看這一項,倒不像是摻雜在裡頭的。”
薑鄢想不通,她素來也不關心朝政,直接略過,反正同她無關。
薑鄢示意李嬤嬤繼續說。
李嬤嬤便說:“皇上這邊的所有動作,但凡有所牽扯,都不曾放過。”
“主子叫奴才關注太子爺那邊的動靜。這段時日,盯著永壽宮的人回話說,太子爺並沒有對永壽宮做任何事,太子爺一絲一毫都沒有參與此事。”
薑鄢聽到這兒,放了心,心想,胤礽還是很乖的,她先前找了個時間勸了胤礽,胤礽就沒有動手,可見胤礽還是知道輕重的。
結果她白日才這樣想完,晚間胤礽就過來用晚膳,然後給了她好大一個‘驚喜’。
胤礽如今也是大忙人,已經許久不曾來儲秀宮用晚膳了,多是薑鄢去毓慶宮瞧他。
每次去瞧的時候,半大少年都是一片的疲憊,被學業給折磨的。
今日來儲秀宮用晚膳,卻是一臉的春風得意,言笑晏晏,十分快樂的樣子。
薑鄢遞過去一杯新鮮果汁,笑道:“殿下遇著喜事了?”
看這模樣,是被康熙誇獎了吧?
胤礽接過果汁一口氣飲完,望著薑鄢十分快樂的說:“當然是大喜事啊。”
“姨母,明珠被皇阿瑪罷黜了。你開心嗎?高興嗎?我給你出氣了。以後,他再也不能暗搓搓的欺負你了。”
薑鄢吃驚道:“明珠被罷黜,是太子殿下乾的?”
“對啊。”胤礽直接就認了,“我說了我要給姨母出氣的。我不會看著他欺負姨母。那些所謂乾政的流言,即便不是他,也與他脫不了乾係。”
“鈕祜祿氏明修棧道,明珠他們未必不能暗度陳倉啊。”
薑鄢其實在乾清宮遇見明珠多回了。
這個人即便與那些流言無關,薑鄢也能很敏銳的感覺到,明珠不喜歡她。
這種不喜歡,甚至可以追溯到她剛進宮那會兒。
那個套子,不就是想把她和太子一起乾掉麼?是他們沒上當而已。
明珠是為了大阿哥。而她,則被認為是與皇太子親近。注定是有了派彆之爭的。
從前隻是個普通後妃,現下是眾妃之首,明珠當然不會高興。
薑鄢隻是懶得理會,不想理會。實在是太麻煩了。
可眼前就有個不怕麻煩的,十年報仇都不嫌晚的,還有個一定要給她出氣的皇太子在。
胤礽還是特彆高興的樣子,薑鄢都沒問,他就叭叭叭把他怎麼操作的全說了。
“明珠也是自作孽,我隻是在朝中找人暗中引導了一下,然後他就被人告發了。之後事情越牽扯越多,事兒越鬨越大,徹底鬨翻了天,皇阿瑪生了大氣,徹底惱了明珠。他的大學士就被罷黜了。現下回家了,估摸著往後這些年,明珠都不會再被皇阿瑪重用了。”
“隻是明珠在朝中根基頗深,想要徹底不讓他回朝,還是有些難度的。不過現下這樣已經很好了。至少,大阿哥那邊沒了倚仗,就會安靜些。”
薑鄢望著興奮的少年,輕聲問:“殿下說找人暗中引導,找的誰?”
胤礽笑道:“索額圖啊。現下有這個能力的,又肯幫忙的。還絕不會泄露的,便隻有他了。”
索額圖,明珠在朝中的死對頭。
與此同時,也是在未來那許多年裡,激化胤礽與康熙之間父子矛盾的罪魁禍首。
薑鄢仿佛看到曆史的滾滾車輪朝著她的臉無情的碾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