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想著這樣,羅村長才做出這個決定,村裡為他讀書分出資源,做出犧牲和貢獻,這點雪中送炭的情分總能打動他幾分。
張玉寒又不傻,當然知道羅村長在想什麼,這世上每一份索取,都會在將來的某日付出代價,天上掉餡餅的事實在不多。
再有,他性子裡就是個獨人,雖然如今在縣學裡也有幾個交好的同窗,那都是基於這些人不會給他帶來麻煩;上回村裡遇事他願意幫一把,也是因為放任不管反而會連累他一家子。
張玉寒實在是不願意讓村長有這麼個想頭。
不過,即使村裡不承擔他讀書的開銷,理智上來說,張玉寒也不可能跟南山村做切割。這年頭同個村裡的人,天然就有一份紐帶關係。
這回他們兩口子一塊過來,就是想要跟村長說說這件事。
想讓張玉寒為村裡單獨的某個人做什麼,他做不到;要是為了村裡的共同利益著想,他是願意出一份力的。
“村裡人掙點錢也不容易,我媳婦那鋪子也還算掙錢,以後不用托我大舅哥再帶錢過來。之前給我的都在這裡,村長之前不是想給村裡聘個夫子嗎,這些錢拿來給夫子蓋個屋子也足夠了。”
張玉寒說著就掏出一個錢袋子放在桌上,裡頭是六兩銀子。
羅村長看他意已決,歎口氣把錢袋子收起來。
聽張玉寒提起請夫子這事,其實這事羅村長想了好幾個月,一直沒能做成,如今也想找他問個主意。
羅美娘插句話道:“咱們鎮上不是有個刑老童生嗎。”就是那個一幅春聯賣八文錢的老童生,當初張玉寒一幅隻能賣四文,他還惦記了好久。
羅村長說起來就是一肚子苦水,周圍的讀書人他都問遍了,刑老童生當然也沒放過,“他嫌村子偏,還嫌束脩少。”這兩點羅村長都改變不了,去一回就沒好意思再上門。
張玉寒看媳婦杯裡的水喝完了,拿起茶壺給她續了杯,道:“真想把人請過來,就得知道他除了錢之外還稀罕什麼。”
刑老童生稀罕什麼,羅存長還真不知道,便不恥下問了一句。
張玉寒想想道:“刑老童生我見過幾回,他無兒無女,孑然一身,就是靠給人寫信和題字掙點開銷,他看不上咱們村裡的位置和束脩,咱們就說些他能看得上的東西。”
張玉寒如今說起話來一套套的,羅村長也聽進去了:“咱們村還有什麼他能看上的?”
張玉寒的思路有些另辟蹊徑:“人年紀大就怕死,他要是願意過來,咱們村給他養老送終。”
羅村長眼前一亮:“這個主意好。”
羅美娘如今有孕,不能久坐,聽他們商量要怎麼忽悠刑老童生過來村裡,想想就先從村長家出來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孽緣,她剛踏出村長家院門,就看到一群人圍在村裡的石磨旁邊,黃氏在跟村裡徐婆子說話。
徐婆子是什麼人,以前村裡就數這人最愛說三道四,唐氏沒底氣跟她吵架的時候,屢屢敗於她手,偏偏這一年,張玉寒考中童生又幫了村子裡一個大忙,叫唐氏腰杆子一下直起來,徐婆子被唐氏找了好幾回麻煩後,突然發現整個村裡跟她最有共鳴的,居然是唐氏那死老婆子的兒媳婦。
黃氏之前沒少為那兩百文揪心,偏偏徐婆子也覺得村長給的那兩百兩銀票太多了,兩人可謂一拍即合,經常湊一塊嘀咕閒話。
今日也是巧了,好幾家都想著用村裡石磨磨點豆腐出來,這不就聚在一塊了。
徐婆子見她走過來,就笑道:“喲,童生娘子來了,我們正在說你家童生老爺讀書上的事情。”
旁邊圍著的都是經常聚在一塊說閒話的,一聽這語氣就知道徐婆子想找事,眼睛立刻亮起來。
羅美娘笑:“這有什麼好說的,不就是每日上學讀書做功課。”
她其實挺想不通黃氏為什麼會和徐婆子湊在一塊,都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對內打破頭是一回事,對外一家子總要擰成一股繩同心協力。徐婆子是什麼樣的人,隻聽唐氏在家裡咒罵過她多少回就知道了,偏偏黃氏和她有話聊,這種胳膊肘往外拐的嫂子真不知道怎麼說。
黃氏突然來一句:“村長之前不是想給村裡聘個教書先生嗎?二郎現在也是個讀書人了,咱們村裡湊錢供他讀書,他現在也識得不少字,有沒有想過在村裡開個班什麼的。”
羅美娘實未料到黃氏突然來這麼一句,徐婆子聽黃氏開了頭,這幾個月一塊說三道四的情誼立刻跟上:“我覺得你嫂子說得也有道理,你男人現在又讀書又識字,正好是個人選。要是不願答應,可就不厚道了。”
羅美娘聽到這裡,心裡就知道黃氏和徐婆子是合起夥來故意找茬。
旁人聽著這兩人一唱一和,也不說話了,黃氏這話對張家人來說是吃裡扒外,可張二郎要是願意教人識字,對他們這些出不起束脩費的人家來說,卻也是個好事。
當然,他們也挺感激張二郎之前挺身而出的事,不過感激是一回事,有便宜不占是另一回事。
“二郎現在也隻是個童生,明年還想著府試。外頭那些開館授課的老先生,哪個不是讀到讀不下去了才想著教書的。他現在要是七老八十的,不用嫂子和徐嬸兒說,也肯定會想著開個學堂補貼家計,現在年輕還能拚,總得努力一把。咱們農家都知道不能殺雞取卵的道理,二郎未來不知道怎麼樣,嫂子和徐嬸兒就想要他回來,放在誰家會做這種糊塗事?”
羅美娘要是能被黃氏用話拿住,上回就不會鬨那一處。她神色沉著淡定,就把這話頂回來了。
徐婆子道:“說到底不就是不願意嗎,他張二郎打小就是個混子貨,以後就算讀出來了我看也是個白眼狼!他讀書也是村裡出錢供的,還沒讀出來呢就忘了鄉親,我看咱們就不該出錢供他!”
那什麼,徐家其實沒出錢,不過同個村子裡的,彆人出了,四舍五入也就是她家出了。
羅美娘今日先去村長家,就是料到以後會有人用這些話說事,她聽這話麵上也冷下來,突然轉頭問黃氏:“徐嬸兒這話說的,嫂子你認不認同?”
黃氏沒想羅美娘會問她,經了之前那一回,她心裡還是挺怯羅美娘的,喏喏道:“之前還說得好好的,怎麼突然都變臉了,同個村的,還是要以和為貴。”
羅美娘道:“我倒是想和氣,可徐嬸非要讓二郎回來教書,要壞他前程,我再和氣就是個軟柿子,誰都能捏一把了。嫂子讓我們以和為貴,要不嫂子給我們出個主意,看看能怎麼說和我們?”
黃氏被羅美娘扯到局裡,連忙道:“我哪有這種本事,都彆吵了,不是在說正事嗎。”
“我和二郎剛才就是在和村長說這件事。剛才二郎給村長出了個主意,讓村裡把鎮上那個賣春聯的老童生請過來,咱們給他養老送終,叫他教咱們村裡的孩子讀書識字。”
羅美娘心下對黃氏的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情十分惱怒,非要她自食苦果,便道:
“嫂子這麼熱心支持村裡孩子讀書,刑老先生過來之後,就得嫂子多幫襯了。這不,二郎還在裡頭和村長商量要怎麼把人請來,嫂子家裡三個男孩呢,肯定最心急的,不如他們去鎮上時,嫂子也跟著去。讀書人最喜歡歌頌孝道慈心,許是刑老先生瞧著嫂子一番心意,就答應了不是?”
羅美娘沒給黃氏說話的機會,繼續道:“我看這事就隻有嫂子能辦成,你是咱們村裡的媳婦,又是個熱心腸不過的,這麼為村裡孩子未來識字著想,誰能比得上你的這份情真意切。我如今大著肚子,也什麼都乾不成。就算我願意,也還沒孩子,理解不了慈母的心情。咱們村虧得有嫂子在,要不這事都找不到人來乾了。”
羅美娘一句接一句的奉承,黃氏簡直瞠目結舌,她萬萬沒想到幾句話間,羅美娘會給她張羅這麼一個活計。
且羅美娘還不是胡說的,她扯著黃氏的胳膊就往村長家走,道:“嫂子有這樣的想法,咱們今兒就去村長麵前把事定下來,後頭幾日村長去鎮上,你也跟著去,放心,不會要你出多少錢,不過刑老先生畢竟是拴柱幾個未來的師長,嫂子也不能什麼都不出,村裡備禮物是算村裡的,你這邊總得買幾尺布幾包點心,花個一兩銀子也就是了,這也是你對刑老先生的敬意。”
此時黃氏一個不備,被她扯得都踉蹌了幾步。羅美娘打小也是乾活長大的,即使懷孕了,也是張玉寒自己不放心總當她是個易碎品,羅美娘其實沒覺得自己懷孕了就不能乾活。她今日是非要黃氏吃下這個苦頭,手上的動作一直沒鬆懈。
村裡人看熱鬨不嫌事大,看羅美娘收拾嫂子,有好事的人便簇擁著黃氏一塊上前。黃氏周圍滿滿都是人,連個跑的方向都找不到,眼睜睜瞧著羅美娘用話拿捏她,跟她沆瀣一氣的徐婆子卻趁人不備,一直退後,轉身就跑了,她頓時急得不得了。
黃氏被扯到村長家裡時,差點眼淚都出來了。
張玉寒和羅村長看羅美娘去而複返,身後還跟著好幾個人,都覺得驚訝。
待聽羅美娘把事情一說,羅村長對上黃氏無限期盼他拒絕的目光,點頭道:“那就一塊去吧,叫刑老先生也看看咱們村的誠意,連個鄉間婦人都這麼盼他過來。”
羅村長這話一出,黃氏當即眼前一黑。
張玉寒當夜想想嫂子那驚天一變的臉色,都覺得好笑。前頭媳婦和嫂子起衝突時,他不在村裡,還是頭回看到羅美娘如何發飆的。
羅美娘其實也不是故意找事,就是黃氏這種人吧,你太久沒出現在她麵前,她就容易把你當成軟柿子。這回他們要在村裡待半個月有餘,羅美娘也挺煩黃氏給她找麻煩,索性先收拾她一回,之後這些日子都能清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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